然而宋芮烧了两日多,退热也不能光靠嘴皮子里喷出的唾沫。
薛谦给他煎了三服药,许靖又跟素帛换班用药酒和圣水给他擦过两遍之后,他脸上的红晕才开始渐渐好转。烧奇迹般地退了,期间他也再没有发生惊厥的症状。
昏睡许久,折腾个半死的宋芮终于恢复了些许神志,病怏怏地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了守在自己床边的素帛。她一袭白衣,眼若碧波,对他露出欣喜的笑容。那一刻宋芮有种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的恍惚之感,嘴唇一动,喃喃地唤了句:“仙子……”
“呸,还仙君呢。”许靖刚要炫耀,便被人抢了功劳,不满地呛了一句。
但是没等他找到机会解释,宋芮喝了两口水,又虚弱地睡了过去。而后他的发热又反复了几次,但是有肉眼可见的好转迹象,不久后便能喝下些米汤了。
蔡司业那颗一直悬着,还要被人反复抽打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这才想起好像煦和还被丢在后山呢,又赶忙叫薛谦去找。
薛谦刚起身,许靖就拉住他,道:“不去,我们不去。谁给气走的谁找去。”
薛谦眯眯眼笑着,任他拉扯,不反驳,但也不动地方,一副太累了走不动道的样子。
“唉,许公子你……”蔡司业长叹一声,不知道是该说他是不敬师长还是太幼稚。
素帛这时候才放下蘸着药酒的帕子,揉了揉酸麻的腿站起身,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堂堂一个国教圣女,怎么就给人当起了使唤丫鬟。但是她决定干脆大发慈悲,好人做到底,便道:“那贫道去吧,顺便也把皓君找回来。”
蔡司业连连说着那怎么好意思,她还是坚持不能让长辈去请,自己去了,算是给了所有人台阶下。
出门净手之后,素帛先去找了皓君。
小丫头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任她敲了好几遍门才来开,见面不冷不热地道了句:“圣女长安。”
素帛关好门,无奈地拉她同坐,道:“看你,还跟我生分上了。”
皓君只给她奉茶,不答话。
素帛又叹了口气,双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表情既委屈又可怜,好像大庭广众被赶出去的不是皓君而是她自己似的,万分伤感道:“我还不是没有办法?宋芮真出点什么事,传了出去,知道的是他自己命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一个堂堂圣女连作法驱邪都不会,把人给治死了,我这脸以后还往哪儿搁。”
她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瞄着皓君的表情,见低着头的皓君嘴角动了动,觉得有戏,眼珠一转,一掌拍在桌上,直起腰版,继续添油加醋地说:“丢我自己的人,我无所谓,私底下你也看过我不少笑话。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丢的可是我们整个圣教的脸面,我接受不了。”
这倒是有点道理,皓君附和着点了点头。
于是素帛再趁热打铁:“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怪我胳膊肘往外拐,没给你留面子。但是你想想,我的面子,你的面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宋芮这条命和我们圣教的名誉,你说是不是?”
皓君老实答:“是。”
“那个许靖瞎猫碰上死耗子,反倒帮了我们一个忙,说出去人家还不是信我们,功劳还不是我们的,你说对不对?”
“对。”
妥了,素帛笑了:“那不就是了。我给你赔个不是,你还生我气了不生?”
“不了。”
“这才对嘛。“素帛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套近乎道:“咱们是好姐妹,他们谁是谁啊。”
皓君听了这句话,心里才踏实下来,凶神恶煞的表情缓和了许多,用力点了点头。
素帛说得口干舌燥,一边喝了她给自己倒的茶润嗓子,一边无声地感慨,当个圣女,难啊。
结果素帛一说要她陪自己一起去后山接煦和,皓君又拉下了脸。素帛又费了大量口舌,才撺掇动她。素帛猜想煦和应该还在生气,没想到一路寻到茅屋附近一看,这位仁兄正蹲在地上,挖了个坑,点着火,不知道在烧什么东西,对于二人的到来视而不见。
皓君见圣女都特地来请了,他还不速速请安,不爽的心情更加不爽,一个箭步上前就准备叫人。素帛却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噤声,以免吓着人家,再跌到火坑里把自己点着就不好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好奇地在煦和身边蹲下来看了一会儿,刚想压低声音问他在干嘛,却见煦和头也不偏,来了句:“铁钎被你挡住了,递一下。”
素帛迷茫地扭头朝自己脚边看了看,果然有一根短小的铁钎,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她下意识地捡起来,递了过去。
煦和用铁钎在火堆里拨来拨去,终于拨出来昨晚还宝贝着的诸多石头之一,吹掉上面的灰烬,皱眉叹了句:“火不够旺。”
素帛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不明白这人的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煦和把石头晾凉,在手里掂了掂,确定不烫了之后揣进了怀里,自顾自从地上站了起来,好像才发现素帛,并且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地上蹲着似的,诧异地问:“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来后山吗。”
“我……”素帛觉得,有时候人之所以选择放弃做一个好人,都是这个世界逼的。
山上的风,真的好凉啊。
煦和继续旁若无人地把铁钎擦干净,放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藏好,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看了看二人,问道:“你们这么悠闲,宋……好了?”
“宋好了。”素帛深呼吸了两口气,道:“司业让我们来叫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