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最后一次见到夏母时,父亲已经过世。
夏母刚办完父亲的身后事就叫他回去,把房产证和房门钥匙交给他,面色平静地说:“这上面虽然写的是你父亲的名字,但这是你母亲单位当年分的福利房,现在你父亲去世,我也没脸住下去,还给你吧。
还有,你父亲病了这大半年,医药费虽然有单位报,但也有一些是自费的,把这几年攒下来的积蓄都花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们也没有遗产分配问题,我知道你恨我,恨就恨嘛,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韩东捡紧要的大概说了一下,回忆起过往的事让他觉得烦躁,拍拍衣袋又没带烟在身上,干脆从树上摘了一片叶子在嘴里嚼。
夏紫苏沉默地听着他断断续续地说完,心里也堵得慌,站起身来靠在树上,很在意地问:“你说她曾在你面前说过我的名字,那是什么时候?”
“她刚到我家的时候,大概是为了哄我开心,说要带你来跟我玩。”韩东用脚踢飞了地上的一颗石子,心里越发烦躁。
夏紫苏嘴角扯了扯,慢慢地说:“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她,她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她对不起的人是我。”
韩东抬起头,艰难地说:“但她毕竟生了你,现在你已经有能力照顾她,去找找她吧,毕竟那么大年纪,恐怕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她又没钱没房子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夏紫苏突然生起气来,横眉竖眼地说:“你既然放不下她,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她把房子还给你,你就那么接了?”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她不愿意让韩东看见她哭,拔腿转身就跑,泪眼模糊中看不清前面的路,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堵肉墙上。
安煦皱着眉头把夏紫苏的身子扶正,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并没有问发生什么事。
夏紫苏把眼泪擦干净,抬起头来,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问:“安总,你叫我谈完来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早上跑步你赢了,我答应把书还给你。”
安煦看着她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却又强装无事的样子,心里涌出些心疼的感觉,又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阴的情绪,他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说:“看你这状态,也不适合再继续留在这儿,与我一起回城。”
“我的东西还在房间没收拾!”夏紫苏一看安煦这是要把她拉上车直接走了,急得叫起来。
“陶然会给你带回去。”
安煦打开车门把她塞进去,自己绕到另一边也上了车,俯过身来把她的安全带系好,这才发动车子,踩下离合器,车子划了个漂亮的弧线飞快地驶了出去,片刻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夏紫苏望着车窗外飞速往后移动的树影,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很小的时候,同学们嘲笑她,说她妈妈在工地上做饭就跟男人跑了,不要她了,她还不服气地与同学打架,一个打几个还把人家的衣服都撕破了。
比她大的小朋友欺负她,她就拼命地往前跑,他们在后面扔小石头砸她,那个时候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有父母保护着啊。
她也曾幻想过妈妈有一天会回来,给她买漂亮衣服和很多好吃的,到渐渐长大,她便阴白那终究是一场奢望……
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窗外的树枝在微风下摇动,阳光洒在上面,像缓缓游动的金鱼,夏紫苏回过神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她转头问:“安总,怎么了吗?”
安煦一言不发,抽出几张面巾纸,凑近前来把她脸上的眼泪擦掉,他动作轻柔,擦得很仔细,直到她停止流泪。
他离得那样近,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的鼻息轻微地喷到脸上,带着一丝薄荷混着柠檬味的香,有一点麻有一点痒。
像这样,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经过“翻叶子”那场拓展,她似乎已经习惯与他“亲密接触”。
安煦坐回座位上,慢条斯理地说:“紫苏,你以后不要叫我安总。”
“那叫什么呢?直接叫名字,嗳,不合适。”
“喔,我还有个小名叫东瓜,我妈一直那样叫,你叫我‘东瓜’也是可以的”,安煦一本正经地说。
“你这么英阴神武,眼睛会放飞刀的人居然会有这样接地气的名字,东瓜,哈哈哈……”
夏紫苏笑到一半就停住了,面色又黯淡下来,她低落地说:“我刚刚才知道,我的母亲居然是韩东的继母,可是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现在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安煦很意外,他早就发觉韩东与夏紫苏有些不对付,但想着韩东那样心气高傲的一个人,看不惯某些人某些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从来没有去深究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她竟然是被亲生母亲遗弃,身世实在太可怜。
他把她的手拉过来握在掌心,想给她一些力量和安慰。
夏紫苏的家庭情况,他上次从香城赶去她老家时就已经心里有数了,他的推断是她从小父母双亡,爷爷奶奶抚养她长大。
他当时就觉得有些心疼,涌出些莫名的豪侠气概,反正他有能力,那就拉她一把,以弥补她从小的遗憾,这才有了后来种种。
到现在他倒有些庆幸当初一念之间做出的决定,通过合伙成立公司,把她留在身边,了解她并渐渐喜欢上她。
在他二十八年的人生历程里,还是第一次把一个人装进心里,被她的一颦一笑而牵动,他还挺享受这样的感觉。
“你想找她吗?你的母亲。”安煦温和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