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几月没见,可贺董薇明显感觉到高琴裹挟而来的疏远,温婉的外形却镶上了杨丽独有的冷眼。
“你怎么来了?我妈……”
“我没跟她一起!”高琴冷淡开口,她现在无比忌讳贺董薇可以光明正大喊出的那个称呼,就跟触她逆鳞似的要撩起她的怒火。
“琴姨,是不是又出什么事情了?我……”
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准确来说是他们想她怎么做才觉得满意,她只想所有人都好好的,彼此和和气气,一起开开心心坐一桌吃饭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剑拔弩张,你死我活?
高琴鲜有怒色,现在来势汹汹,一定有情况,此刻她就用看敌人的眼光看她,
“别跟我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不吃你这一套,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杨丽不是你妈,她也没想过要当你妈,不要用你的可怜来博取她的母爱,你们不是同一路人,也不要妄想再成为一家人。”
高琴冷淡又强势,恨不得把她所有的私心都宣泄出来,
“她还在贺家的户口本上,她就是我妈,你说的不算,”贺董薇别开眼睛,有理由充分地倔强反击,
“那我告诉你,她很快就会彻底离开你们的贺家,就算你想挽留,贺正也未必同意,他们两个你只能选一个的时候,难不成你会站在杨丽的阵营?”
“哼!”高琴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你不会!你多善良呀!你的性格注定做不出抛弃鳏寡老人的事情,更何况那是你唯一的爷爷,”
“可杨丽也是我喊了十年的妈,你不是我,你怎么就断定我做不出?你也不是杨丽,你不能代表她的想法?我们就是一家人,就算闹别扭也能坐下一起吃饭的家人,我们没有无法解开的矛盾,你不要在我这里强行的划阵营。”
从贺董薇遇害时,贺正和杨丽能相互妥协合作就可以看出,两人之间还是有可以和平相处的平衡点,对贺董薇来说,原本三角稳固的贺家,少了任何一个,都是会崩散,
“我只有一个爷爷,可我也只有一个妈了,没人能抢走,她点头也不行。”
她声音沙哑,眼神倔强坚定的不行,像极了她家那个犟脾气又蛮不讲理的老头,高琴看着就火起,
贺董薇刚刚那话,是赤裸裸地在向她宣战。
“你非要我把话说难听是不是?”高琴温婉的气质被怒火烧灭,浑身支棱得像个被掏了鸡窝的母鸡。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嫁到贺家吗?无非就是面子上的门当户对的联姻,别天真的以为是什么一见钟情的爱情,她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有女人的男人,还会好心地帮她养女儿?因为没人会赞同她的爱情,因为她自己也不敢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因为她喜欢的人是……”
“高琴!”
一声大喊呵住了高琴所有的话音,也灭掉了她所有喧嚣的怒气,
贺董薇蓦地抬头,在走廊的尽头,杨丽颐长的身影快速走来,高跟鞋一步一声响,带着急躁和慌张在走廊里回荡,
杨丽天生性子淡,没有说过软话哄别人,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作出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
可这次,在高琴面前,她却耐着性子低声说:“我们回去再说。”
她拉起高琴想要匆忙离去,殊不知,她这欲盖拟彰的安抚就是一团包住火的纸,只能起到助燃的作用。
高琴甩开杨丽的手,委屈的眼里夺眶而出:“你是觉得我丢人了是不是?你就怎么怕外人知道,我就这么的见不得人?”
只要稍微敏感的人,都知道这里边的信息量很大,贺董薇不可能听不懂!
杨丽面沉似水,有种在大庭广众下被扒光视众的羞耻,任何的一个目光都是凌迟她的酷刑。
她嘴角发苦,直勾勾地盯着高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是无数次在她噩梦里出现的场景,轰然降落现实,接下来就会是一切事物的摧毁,可贺董薇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第一个先崩溃的却是高琴,她掩面痛哭,被杨丽怨念质问,怒气散尽,柔弱和委屈就全涌了出来:“我不想再这样了,我就像一个喜怒无常,患得患失的怨妇,我不偷不抢,又没有违法犯纪,我想坦坦荡荡,我有什么错?”
她高琴要学历有学历,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她是现代优秀独立女性的代表,品格修养和实力不输任何一个女人或者一个男人,她何需卑微至此,全身心的付出,无怨无悔,到最后人家给她一个冷脸,她就崩溃得没有坚持的勇气。
当初走这条路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很困难,可没想到会这么难,她没能熬过岁月,她也换不来人心,甚至连一个承诺也未曾拥有过。
因为从未拥有,所以永远都要小心翼翼,就怕自己一丝一毫的贪心会惹得对方反感,让这份不能见光的感情瞬间灰飞,
可谁又能保证自己的情绪万年无波,心如止水的一辈子?把所有的热忱和俗念都覆盖在冰冷的表皮下,那她图什么呀?
“都走到这一步,我是回不去了,还是你聪明,没有回答,就永远有选择的余地,你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我做什么都是多余的,你也不会听我的。”
高琴走了,转眼就消失在了转角,寂静的走廊只剩空气在流动,
杨丽站在原地,在医院宽阔的长廊里,明亮的灯光清晰地照射出她眼底下的青黑,脸颊有一点凹陷,眼睛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疲惫和挫败,与先前叱咤商场,雷利风向的霸总判若两人。
能被一个人爱着,惦记着,对杨丽来讲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可她肩上的包袱太多,道德、身份、责任、理想、抱负……还有那一点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颜面,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可她也不敢出错,她没有勇气承认,因为一旦曝晒在阳光下,不是生长就是死亡,
后来她就发现,这种不抗拒不拒绝的态度,竟能让一颗发芽的种子在暗地里长期保持活力,她就更加优柔寡断了起来,
可她不知道这样一种状态,是靠消耗另一个人的感情为代价的,所以高琴哭的那一刻,她连着五脏六腑的心开始疼,她走的那一刻,她慌了,
要是再也没人爱她,没人惦记她,这多可怕!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个商人,有付出有收获在我这就是硬道理,就算我当年欠你爸一个人情,我也还清了,我不欠你们贺家的,”
“我只想拿走我应得的那一份,他非要跟我作对,我也只好应战……”
杨丽的目光落在另一端的走廊尽头,那里明显突出了轮椅的一角,贺正正独自推着轮椅走来,
贺董薇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滴落,她连忙紧闭双眼,干脆转身面向走来的贺正,努力调整自己将要嚎啕大哭的情绪,
不是她懦弱,纯粹是因为孩子在顶撞大人时,忍不住要掉眼泪的冲动,
她大声喊:“我才不稀罕!”
说完,她一脸哭包相地扎进了贺正的怀里。
一个两个都想要贺氏集团,它就这么遭人眼馋,跟谁都稀罕似的!
贺正象征性地拍了两下她的后背,以示安慰,贺董薇却越哭越凶,一噎一噎的,真怕她哭抽过去,
“不许哭!”贺正冷着脸下令,就跟铁面无私的审判大人下‘斩立决’令牌那样气势如虹,铁面无私。
“呜~~~”贺董薇哭得更大声,
她就知道,现在只剩她的阿厉还愿意宠着她,这个臭老头,一点也不慈祥,贺董薇暗暗记下仇恨,
等着吧,败光你家产。
只要她一难受地捂胸口,贺正就开始紧张,虽然是孙女,但毕竟女大不仅要避父,还要避爷,他是万万做不出还给她揉胸口顺气的举动,
却鬼使神差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用自个不适应的低声语气说:“不哭了,爷爷给你糖!”
贺董薇一脸‘Are you kidding me?’的表情,她都多大了,还给糖?用哄五岁小孩子的手段拿来哄她,是她幼稚,还是他的反射弧太长了,能长达二十多年,现在才完成。
“甜的!”贺正自个别扭地解释了一句,他显然没参透何为温柔的语气,总往低声下气的方向跑调。忽然变得‘可爱’了起来。
这是什么智障废话?糖当然是甜的,贺董薇说服自己要忍住,不能骂!
这稍纵即逝的‘爷爱’,得牢牢抓住,否则会打击到他以后的积极性,
“有草莓的吗?”贺董薇配合地问了一句,
“有!”贺正老实巴交地点头,慷慨地掏出一口袋的多味糖,第一次体会了予求予给,被需要的快乐。
贺董薇忽然醍醐灌顶,像参透了天机似的,
是不是只要她胸口疼,贺正就慌了神?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可对面的人是贺正的老狐狸,贺董薇也当起了白眼狼,坏心思一个个地往外冒,
她腮帮子鼓着一嘴糖,肉嘟嘟的小脸暴涨了几倍的童真,捂着胸口说:“可我还是难受。”
谁能抵抗自己粉嫩可爱又乖巧的大孙女的撒娇呢?更何况她还生病了,贺正被压得死死的。
“明天开会,帮你教训她!”
这话让人听了,可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