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带不走任何东西,独独留下一地的遗憾和悔恨,牵挂着未能追上他步伐的活人。
“泽阳,泽阳哥哥,呜……,我叫了,你应我呀,应我一声好不好,泽阳哥哥……”
原来她轻松脱口而出的称呼,对他而言是诀别前最后的牵挂。
若早知道他再也听不见,当初在机场送别时,她就会大方地满足他,喊到他耳根子起茧为止,
现在不管她再怎么用力呐喊,萧泽阳也听不见了,贺董薇紧紧地抱着他,生怕这无情的冬天,连他身上最后的一点体温都卷走。
萧泽阳不可能回来了,他的后脑勺被钢钉板扎穿,汩汩的血水泉涌地往下流,就连他的脊背上也满是窟窿和红彩,像是在新年到来前,独自一人提前穿好的鲜红新衣,徒增悲凉。
地面上的范小青双目失焦,脸色煞白得恐怖,捂着肚子跪在地上,
“为什么偏偏是他,人人都爱你,他们心里只有你,”范小青嗤嗤笑了起来,
“贺董薇,你什么都有,可我只剩他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我最后的东西都要抢走,”
她眼里是看不尽的绝望,却又平静得可怕,
“他明明已经对我回头,我是可以把他的心捂暖的,他答应我会回家吃饭,我们还约定要一起去产检,我要的不多,我就想要个家,”
范小青停顿了好一瞬,眼神瞬间明亮,像陡然积攒了邪气的娃娃:“……是你该死,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切!”她疯狂地呐喊,
她趁旁人不注意,夺走了警官正在收集的凶器,不敢不顾地扎向了凌厉,
“他死了,你就去陪他!”
范小青不能跳下深坑杀了贺董薇,就只好杀了地面上这个她一心护着的男人,让她落得和自己一样的结局。
谁又能料到,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竟有这般穷凶极恶的爆发力,用自己的肚子当武器,撞开所有警员,夺刀杀人,竟还一击即中。
毒蝎遗留下来的复仇之刀,终究是扎进了凌厉的胸膛,可对疼痛已经麻木的他没有丝毫的反应,反而麻木地看着搂着萧泽阳悲痛的贺董薇。
他不知道该用悲还是该用喜,是爱还是恨去看待这一切,那个男人用自己的命换走了贺董薇的爱,她也注定会惦记他一辈子。
那不比范小青这一刀要狠,因为他一旦计较,就是和一个对他有恩的死人过不去,
他这辈子最不想欠人东西,更何况是萧泽阳的。
他的膝盖再也无力支撑身体,万千言语卡在了胸口,给了血洞无限的挤压动力,衣衫下,血流如注。
“哈哈哈哈哈……痛快,都去死……哈哈哈……”毒蟹畅快地仰天大笑,
这屋里发生的一切,原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他早就料到自己没能逃出警方的追捕,所以就用绑人勒索的招数,吸引这帮亡命歹徒为自己卖命,让他们去吸引警方的注意力,而他就可以抽空击杀凌厉,
屋内的陷阱就是他留下的后招,
屋内有炭火,他又提前把贺董薇两人的衣服扒了,在海上没能击杀凌厉成功,他们就一定会返回来烤火,只要进了屋,在他们降低防备的时候,不管是谁站在上面,他都一坑埋了。
谁说歹徒到了穷途末路就会慌不择路?他偏要反其道,他们以为他已经逃走,殊不知一直在暗中埋伏着给他们致命一击。
没能亲手杀了凌厉,但这个结果,他很满意。
“哈哈哈哈……”
贺董薇胸口像被人千斤坠狠狠地钝锤了一番,揪疼得喊不出话,怀里的人她留不住,地面的人他也救不了,
耳边尽是狂笑和嚎哭,撕心裂肺的痛骂,还有乱作一团的步伐和呼喊……
“控制住她!”
“长官,她流血了……羊水破了,”
“不要……阿……厉……”贺董薇喘不上气,唇角发白,感觉不到心跳似的,和凌厉同步倒了下去。
——
这几天商界再次动荡,这些时日风光无限的萧泽阳,被爆遇刺身亡,再次震惊各界。
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楼消失,
以萧泽阳为首的萧家也没落得好下场,萧氏夫妇更是离谱,儿子没了,第一时间却是选择跑路,
据说是一个涉嫌商业诈骗,一个涉嫌亏空公款,在萧泽阳遇害后,没有了镇压,都被无所顾忌地爆了出来,大量债主聚集在萧氏集团楼下讨要‘血汗钱’,于是他俩干脆把萧家公司的所有资金套现,卷款潜逃,
萧家算是彻底完了。
而贺氏集团,却一改常态的仁慈,低调地替萧家结清所有欠款,而内部的夺权风波依旧没有平息,反而更加激烈,
前段时间被传昏迷住院,危在旦夕的贺正,忽然精神矍铄地重新上岗,在贺氏集团和儿媳闹起了夺权大战。
而至始至终,贺家的另一位核心人物——贺董薇,却始终淡出人们的视野,关于她的近况以及萧泽阳遇害等内幕消息,都被压得死死的,
因此那些歪风邪气又吹了起来,有人怀疑是因为前段时间萧泽阳参与贺氏集团的纷争,被对方买凶杀害,没有指名道姓,但用Y姓来揣测阐述的人物,大家都不禁联系到了杨丽身上,
而有人爆料,看见贺董薇和凌厉被一同送进了医院,又传出两人一同殉情的谣言,
还有人离谱地说是三角恋惨案……
可不管网上讨论得多激烈,甚至还闹了一场不小的抵制贺氏产品的行为,可贺氏集团就是咬着不松口,也不辟谣。
“难道就让事情这么闹下去吗?”高琴说道,声音多了些不耐烦:“现在就是拿回属于我们东西的最好时机,我不明白你还在犹豫什么?”
杨丽愁眉不展,单手揉着眉心,手中握着一支签字钢笔,那份股东特殊条约的协议,始终没有下笔,
“薇薇才刚醒,再等等吧!”不想刺激她。
“又要等,那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等贺正缓过气对我们发起总攻,还是你要等她身体恢复,等她又来喊你一声‘妈’,然后你就继续心软妥协?心甘情愿地呆在贺家,继续替他们卖命一辈子?”高琴情绪波动了起来,“你到底有没有为我想过?”
一段不被接受的感情,一个不被承认的真心,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坚持,她实在是走不下去了。
“高琴,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你再给我点时间。”杨丽难得的低声劝说,
“那你打算怎么做?”高琴步步紧逼,非要一个明确的计划说法,
可一向胸有蓝图,计划长远的杨丽却沉默了,
看吧,她就是在拖延,在敷衍。
高琴心灰地闭上双眼,掩下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迅速转身,给杨丽留了一句自嘲似的话:“呵!我到底算什么?”
她带着一股决然的气势走出了杨丽的办公室,在众目癸癸之下,第一次作出了不符合她人设的事情来,
“高秘书,这是……早退?”
“好像是,”另一同事目瞪高琴提包气冲冲离去的方向,认同地点头,
“见鬼了,最近公司那么乱,杨总脾气反而温和了,高秘书的脾气反而暴躁了不少。”
“哎!她们刚刚在办公室说什么了?”又一八卦的同事凑了过来,
杨丽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拉开,一脸寒冰地扫射那几个‘非法聚众’的队伍。
几人立马逃散,办公室瞬间恢复了‘世界和平,岁月静好’。
高琴没有被杨丽的敷衍气到,反而给了她进击的决心,她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杨丽舍不得,可高琴没有那样的感情包袱,她的前半生,所有的决定和脾气都是围着杨丽转,她以为自己足够理解,足够包容,就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可到头来就是感动自己罢了,她不想忍了,她不肯做决定,那就由她来做。
有些事情,注定要找当事人说清楚才能解决。
高琴显然在气头上,现在给她一个喇叭,她都敢对着全世界宣扬:受委屈的人又不止她贺董薇一个,凭什么她一难受所有人都得给她让路?
而此刻的贺董薇,正在婴儿病房观看出生没几天的‘小布丁’,
小布丁是个早产儿,就算把他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小小的一团,薄透的皮肤插满了管子,小手紧紧拽着衣角,那么脆弱,又那么顽强,看得贺董薇浑身犯软,
她努力抬起头,不让自己发酸的眼泪往下掉,
她的眼睛泡过海水,又哭得太严重,有发炎的症状,才刚揭纱布第一天,她就跑来看小布丁的情况,
在偌大的医院走廊,一头是无菌房里弱小无辜的生命,一头是重症病房里昏迷不醒的爱人,贺董薇无措地靠在玻璃窗上,
范小青故意伤人,又因为受的刺激过大,被确诊精神失常,已经被押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就算现在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她都不一定认为孩子是她自己的,
她已经失常到认为全世界都是她仇人的地步,见人就扑咬。
一想到为救自己而死的萧泽阳,贺董薇的情绪就接近崩溃,眼前那个小生命,未能看自己的亲生父母一眼,没爹疼没娘爱,无辜得可怜。
“可怜吗?人活着不就是来遭一场罪吗?每个人都可怜,”
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在贺董薇耳边响起,
“琴姨?”贺董薇努力刮掉眼中的雾气,看着忽然出现的高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