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的,即使贺董薇不爱他,即使她体内的毒素无法清除,会渐渐的心衰而亡,他也依旧没有办法不爱她,更不可能放弃她,
不管是源于十多年来的习惯,还是因为内心的那份执着,那份想护她一辈子的心就是坚如磐石,顽固得可怕!
他的目光投向了范小青,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那一刻,范小青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昏暗的光线下,她似乎看见萧泽阳眼里又一闪而过的杀意,随即又快速温和了下来,给了她一前所未有的柔情安慰,
“没事了!”
那一刻,在死亡面前挣扎一回的范小青,一直被忽略,没人心疼的情绪瞬间决堤,一头扎进了萧泽阳怀里,
“呜呜呜~~~泽阳,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泽阳神色淡然,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竟真的心疼起范小青来,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继续安慰:“好了,不哭了,我怎么舍得让他们害死你。”
他抬手替范小青擦拭泪水那一举动,让她觉得自己被前所未有的珍重着,劫后余生,眼前的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就这一点点的温暖,她又重新沦陷,
她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离开这个男人了。
萧泽阳冷静地转头对凌厉说:“我们快点上去吧,她们不能再受冻了。”
凌厉刚想抱起贺董薇,却被她拦下了,
天很黑,除了近在眼前的几张面孔,她看不清任何东西,但是她闻到自己和凌厉身上都围绕了一圈浓重的血气,
虽然她在水下箱子里被不受控制地乱撞,全身的骨头都疼,但也不至于血气浓重,
“阿厉,你是不是受伤了?”
“擦破了点皮,不碍事!”凌厉坚持抱起了贺董薇,
她不再拒绝,只是把他抱得更紧,让彼此的体温相互渗透,共同抵抗这无边的寒冷,
她眼睛被海水泡过,加上现在情绪泛滥,一股酸酸涨涨的痛感刺激泪腺,
她哽咽着在凌厉的耳边轻声说:“阿厉,我以后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在水里痛苦挣扎,意识渐渐衰弱的时候,她脑中就剩一个念头,她要是就这么走了,她的阿厉怎么办?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他,
他们丢了十年,留下太多的空白需要填补,他们热烈的爱恋还没消退,人间的清欢也没尝够,她舍不得离开,她第一次如此的畏惧死亡,
而现在她又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她只是害怕一个人离开罢了,她太过依恋这个男人宽广的怀抱,想要贪恋地全部占为己有,
因他而贪生,因他而畏死,可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不是凌厉离不开她,是她离不开凌厉。
凌厉的嘴角化开了浅浅的笑意:“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他恨不得贺董薇一辈子都挂在他身上,‘两人永远在一起’这话对他来讲还是太浅了,他想要的是贺董薇非他不可,离都离不开的那种依赖和爱慕。
内心的惊悸还没消退,又被失而复得填满,她趴在他胸口,那呜呜漏风的心就跟被人堵上似的,安全温暖得很。
他何尝不畏惧她离开,要不是贺董薇坚持要自己当诱饵,掩人耳目地把戏唱全,他是绝对不会让她离开的,
她不在他跟前的这几天,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闭眼就是她要离开自己的噩梦,
对他而言,最恐怖的不是突如其来的噩耗,而是日夜所见的梦境变为现实,那种明明预料,却又被钉上‘冥冥之中’,到最后依旧无能为力的事情,最让人绝望。
木屋内的炭火还没与熄灭,在这寒风统治的海边,这间漏风的木屋竟成了最温暖的存在,
在警察即将赶来之前,四人急需暖和冰凉的身体,围着炭火续命。
这时,贺董薇才看清凌厉伤得有多重,这哪是擦破了点皮,是直接削了一层肉,手掌都能看见白骨了,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凌厉倒是想帮她擦,可血肉模糊的手抬到半空就缩了回去,连自己都不忍再多看,却依旧淡淡说了句:“不疼!”
他是不疼,可她疼呀!
贺董薇鼻翼翕动,努力压制自己吸鼻子的冲动,不敢抬起通红的眼眸,把先前绑匪从她身上扒下的一件棉衣拆了,给凌厉包扎止血,
四个关系复杂的人聚在一个火盆边烤火,不管是环境还是气氛,都不是煽情的时候,
尽管他们已经上岸,警察也在附近搜捕,但危机还没解除,萧泽阳惊奇问道:“毒蟹呢?”
他话音才刚落,头顶的吊灯“唰”地一下暗灭,四周除了那一盘星红斑驳的炭火,黑压压的一片,
一道寒光乍现,不是能发光的物体,而是物体反衬的光茫,
“小心!”萧泽阳大喊,
凌厉也知道,那必定是刀锋折射出的光茫,除了拿刀的毒蟹还会有谁。
他把贺董薇往后拉,自己迎面抗击刺来的尖刀,他用劲儿很大,被包扎到一半的伤口又绷出了血,
可在和对方过招的瞬间,对面的人不堪一击,甚至有畏缩战意,想要临阵脱逃的态度让他疑惑,
凌厉几乎一秒断定,这人不是毒蟹!
后脊涌起了一股凉意,可到底还是迟了半步,
“啊!”
尖叫响起,在他身后,贺董薇所在的方位,那里黑影窜动,
凌厉想扑过去搭救,黑暗中又涌出一个黑影把他拖住,
“哈哈,去死吧,坑都给你挖好了。”
毒蟹一声怒吼,“咔哒”一声,似乎是机关触发的声音。
凌厉手脚被毒蟹那两个废材帮手捆住,来不及逃脱,纠缠在一起的三人脚底一空,
原本木制的地板忽然断裂塌陷,底下露出一个大坑,三人同时掉下,
“阿厉!”
千钧一发间,贺董薇扑了过来,及时抓住了凌厉的手臂,凌厉的另一只手迅速攀住地板面,身体像悬在半空的藤蔓,正在努力往上爬,
“妈的,你也给我死。”
贺董薇全身的力量都在手臂上,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无论如何都躲避不了毒蟹这一猛踹,
“薇薇!”
“薇薇!”
“泽阳!”
“阿厉!”
黑暗中,两具身体,抱在了一起,同时掉进了深坑中,
“不许动,举起手!”
一束束灯光照射了进来,红点密集地瞄在毒蟹身上,正义的力量终于来了,
在灯光重新亮起的那一刻,贺董薇看见还悬挂在半空的凌厉,上半身已经攀上了地面,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艰难地从萧泽阳身上爬起来,顾不得手肘和关节处传来的疼痛,连忙问道:“泽阳,你没事儿吧?啊~~”
贺董薇旁边躺着两具趴着的尸体,血流满面,死不瞑目的模样,鲜血顺着他们被扎穿的脖颈往下流,而他们身下,是一排又一排密集的钢钉铁板,说是死得万箭穿心也不为过。
贺董薇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倒流,艰难地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萧泽阳,
“啊~~~”地面的范小青凄厉地尖叫,声音能刺破长空,
“咳!”萧泽阳痛苦地吐了一口鲜血,回魂似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贺董薇,
“泽阳,泽阳,你别吓我,泽阳~~~,是不是很疼,来,我扶你起来,没事,咱去医院~~~”
贺董薇连声音都在颤抖,汹涌的泪水连串滴落,颤抖的手使不出一点的力气,
萧泽阳揪心似的抓住她的手,刚张嘴喉咙就涌出一滩血来,痛苦地挤出一句话:“会……恨……我吗?咳!”
贺董薇慌乱地替他擦着急速流到下巴的血水,语无伦次地说道:“别怕,没事的,我们这就回去,你再忍忍,”
“来人呀,快救救他!”贺董薇对着上方的警察吼,
几个警察利索地跳了下来,
萧泽阳抓着贺董薇的手心更加用力,逼问道:“快……回答……”
“不恨,一点都不恨,”贺董薇使劲地摇头,
“会……爱……咳……”他又咯了一口血,简单地补全一个字:“……吗?”
“爱,我爱,我爱,我很爱,我爱你,”贺董薇急切地说着,哭着恭顺迎合的模样让萧泽阳心酸又满足,一滴晶透的热泪从眼角坠落,
“多久?”他放肆地贪婪最后一回,
“很久很久,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要多久我就爱你多久,呜……”
“好,这辈子……再纵你一回,下……辈子,要记得……先爱我!”
他嘴角挂着一抹餍足的笑意,柔和到即将涣散的目光投向了范小青,血指用力抬举,想要抓点什么,
范小青想跳下来,被一个警察同志给拦住了,生怕这位浑身颤抖的孕妇也跟着投坑,
此刻范小青的距离,对萧泽阳而言已是天边,他除了这望眼欲穿的不甘和苦涩的眼神,什么也做不了,
他把染血的手指转向贺董薇,轻轻抚上贺董薇的脸庞,想要擦干这些悲伤的眼泪,又想要抓住眼前这份浓浓的不舍,
“再叫……一声……泽阳……哥……”
他生命燃到了尽头,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抬到半空的手再也没有维持下去的动力,眼睛一闭,
他什么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