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就是冬至了,今年阕安城的冬天来的格外晚,天气好的如同秋日里一般,原本搬回暖房的花花草草又被搬了出来,此刻正悉数晒在后花园的金鱼池畔。芷落原本只是出来随便走走,结果刚过月亮门,梅儿一眼就看见了金鱼池边的那些花,开的争奇斗艳娇艳欲滴,便觉得十分稀罕,她跑过去绕着金鱼池看了一大圈,然后回来对芷落感叹道:“公主,这侯府别的都没什么特别的,只有这些花还真是值得一提。您看看,马上就冬至了,竟然还能看到这般娇艳的鲜花,真是漂亮的很。您快去看看,那盆墨菊还是开的这么好。”
芷落信步来到那盆墨菊前面仔细端详起来,这花开的果然精神,在冬日里也傲然怒放,十分好看。“落儿,可是喜欢这墨菊么?”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芷落身后,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芷落披上,同时在她耳边柔声问道。“嗯,喜欢,这墨菊是真的好看,不比寻常花朵,开得艳也凋零的快。不知怎的,这株墨菊总是给人一种勇敢无畏的感觉,所以我格外喜欢。”芷落转回头就迎上了释温柔的目光,心里暖暖的。“落儿,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给你自由自在的生活。等到了那天,我定为你遍植鲜花,换你一笑。”释的话总是这样暖到心底。梅儿看着二人的甜蜜,高兴的合不拢嘴。
“世子您在这里啊,快和老奴来,皇上派了人来宣圣旨,已经等在厅上有一会儿了。”沈祥从月亮门那边赶来,还没来到近前就远远说道。释和芷落对视了一眼,对于这突然来的圣旨都觉得有些莫名奇妙,然后释给了芷落一个放心的眼神,拉着她的手跟着沈祥去了前厅。
此刻沈文裕已经带着家中诸人跪在了前厅,等释和芷落也在一旁跪好之后,派来的内官打开明黄的圣旨开始宣读:“诏:临熙候世子沈释,天资聪颖,锐敏练达,心怀天下志存高远,与上秦国和亲公主秦芷落夫妻和美,为两国邦交贡献卓著。今念其功劳,特赏赐金百两,银千两,玉如意一对,珊瑚一株,翡翠玛瑙若干,以资嘉奖。愿尔静修己身,以恭敬勤勉之态,报为国尽忠之志,朕心安矣。”
诏书读罢,宣旨的内官还特意向前走了两步,把圣旨递到释手上,然后扶他起来道:“除了圣旨之外,陛下还让奴才给世子传句口谕,陛下说世子从前虽困顿艰难,但终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以后是必定要肩负重任的。陛下对您赞赏有加,请世子携公主冬至入宫参加祭祀盛典。”内官说完之后,又与沈文裕寒暄两句,便告辞离开。一屋子人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和封赏,面上皆是一副感激天恩浩荡的恭敬模样,但实则每个人的内心都感受不一。这其中,算得上真的高兴的,其实只有沈英一人,等内官走后,沈英立刻跑到释的身边说道:“三哥三哥,你可真厉害,能得皇上这么多赏赐,这些东西要是都换成银子,应该可以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吧?”
“英儿,这些赏赐虽然都十分名贵,但因为是御赐之物,我们只能供到祠堂里去,是不能用来换好吃的的,不过的的确确算得我们临熙候府的无上荣耀。”沈文裕看起来心情也不错,听了沈英说的,哈哈笑着说道:“既然圣上有旨,那今年便让释儿夫妇跟着我和大夫人入宫参加祭祀盛典吧。你们兄弟几个也要好好努力,争取出人头地,像释儿一样能光耀我沈家门楣。”
将将等到黄妈妈把房门掩上,一个花瓶就已经在地上碎成了几片,花玉蓉砸了花瓶还不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气上心头,顺手又将盖碗扔到了对面的地上,盖碗被摔得粉粉碎,瓷片碎渣合着茶水溅到了黄妈妈的鞋上脚上,但她完全不敢动,任由花玉蓉把气撒够了才敢开口。“夫人,您千万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是咱们自己的呀。”黄妈妈赔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轻轻说道。
“现在还管什么身子,竟然要我带那个小狼崽子入宫去赴宴,还是皇上特意钦点的。你说到底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对这个小狼崽子另眼相看,不但颁旨赏了这么多东西,竟然还请他参加冬至祭祀大典,再这么下去,我策儿的世子之位岂不是希望渺茫了吗?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一个在乡下庄子上长大,连城里都没进过的狼崽子,也配做侯府世子,也配入宫参加盛典。你说我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呢,侯爷说过,皇上就是为了让他来挡煞才封他做世子娶公主的,按理说不会真的重视才对,怎得还渐渐给他脸了呢。不行,我得去找侯爷问一下,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不然皇上不可能突然就赏下这么多东西来。”花玉蓉站起来就往外走,因为走的太快,没注意脚下方才自己砸了杯子洒的茶水,一下子就滑倒在地,手掌刚好托在地上的碎瓷片上,扎得满手鲜血直流,疼的花玉蓉立刻如同杀猪一般大叫起来。
黄妈妈慌了神儿,手忙脚乱把花玉蓉从地上搀起来扶到床边坐下,又是喊人又是拿东西包扎,好一通忙乱之后,终于等到大夫来了,仔仔细细给花玉蓉检查了一遍,将扎入手掌的碎瓷片彻底清理干净上了药,又用干净的棉布条裹好,花玉蓉这才稍微好些,不再吼得如同方才那般撕心裂肺。黄妈妈刚把大夫送到门口,沈文裕便收到下人的回报来看花玉蓉,看到院门口的黄妈妈便问:“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如何能让大夫人摔倒在地还受了伤,真是越来越会当差了。”黄妈妈只得一边认着错一边跟在沈文裕身旁进了屋。花玉蓉看到沈文裕来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哼了一声转过身子不理会他。
“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当心受了伤呢?快让我看看,伤势到底如何?”沈文裕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然后迅速恢复了关心的样子,来到花玉蓉身边坐下,环着她的肩膀把她扳了过来问道:“可是下人伺候的不尽心?我看这些人也是被你给惯坏了,愈发的惫懒,伺候主子也不尽心了,真是该打。”黄妈妈一听立刻跪在地上,把头埋得很低不敢说话。花玉蓉一听沈文裕如此装傻,心底的火腾的一下又冒了出来,瞪着眼睛问道:“侯爷,您这是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吗?难道您想不出我为什么如此生气吗?您不来妾身也正打算去找侯爷请教,为何突然之间圣上对沈释如此另眼相看,不但赐下了厚赏,还特特准许他入宫参加冬至祭祀大典。您又不是不知道,历来只有各府嫡子或继承人才有资格入宫参加冬至祭祀大典,请您现在告诉我,这是不是说明在陛下或者包括侯爷眼中,这个原本只是用来挡灾消祸的冒牌世子,如今已经登堂入室堂而皇之的成了你们心目中正儿八经的世子爷?”花玉蓉的语气和表情都极为气愤,气愤到她忘记了屋里还跪着黄妈妈,屋外还有其他下人,大吼大叫根本不把沈文裕放在眼中的架势显露无疑。
到今天,沈文裕早已不是当年需要花家庇护提拔的文人,时过境迁,双方的地位早已悄然发生了转换,如今花家的位置其实反而类似当年沈文裕的状况,平常里花玉蓉是十分清楚的,所以她已经真的有许多年没有在沈文裕面前太过放肆了。许是今日真的被气到失去理智,又许是因为受伤而头脑有些混乱,她仿佛又回到了刚入府刚生下沈策时高高在上被众星捧月的样子,可以不管不顾在任何时候对着沈文裕大发脾气。
跪在地上的黄妈妈胆战心惊地抬了抬头,就看到随着花玉蓉的怒骂,坐在床边的沈文裕脸色一点点黯淡下来,最后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她的心中十分焦急,拼命对着花玉蓉使眼色,希望她尽快从盛怒中清醒过来,但是很可惜,花玉蓉完全没有看到她的暗示。
花玉蓉的怒骂声是止于沈文裕的摔门而去,从站起来到摔门出去,就在顷刻之间。花玉蓉的话音还没有收住,房间里就只剩下她和黄妈妈两个人了,见沈文裕走了,黄妈妈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来到花玉蓉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夫人啊,我的好夫人,可莫要再说了,方才您都说了些什么啊。侯爷的脸阴的好可怕,这么多年,奴婢还从未见过侯爷脸色像今日这般难看。夫人啊,您是生气过头失了分寸了,现在侯爷负气离开,对您对大公子都不是好事,对花家也有害而无利啊。”黄妈妈的话让花玉蓉突然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她愣了片刻跌坐在床上,半天没说一句话。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黄妈妈,我都说了些什么?侯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气的?”
“夫人呐,从您说侯爷从前就是一个空有名头没有实力没有仪仗坐吃山空多年的纨绔子弟,除了知道招蜂引蝶之外一无是处,如果不是他如此滥情,今日也不会出现这么一个王八羔子来碍眼,挡了大公子的前程不说,还气得自己三番五次着急上火,说这都是侯爷的错,都是他造的孽。侯爷从这段话开始脸色就明显不好了,之后您又提了他靠着花家才能走到今天的地步,谁知道他竟然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而且得陇望蜀,表面看起来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虚伪的很…”黄妈妈说道这里就打住不敢再说下去了,她看着花玉蓉惨白的脸色,一时也不知道该安慰她还是留她自己冷静片刻。
“黄妈妈,这次真的是出大事了,这些话都是侯爷的禁忌,我也是气昏了头,加上手疼的厉害,便有些头脑不清。这次不好了,侯爷一定真的动怒了,我该怎么办呢?”花玉蓉突然站起来,看着黄妈妈的眼睛焦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