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释想要发作的时候,外面突然哄哄嚷嚷感觉来了许多人,厅里的众人都齐刷刷朝外看去。释第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那位临熙候爷沈文裕,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爹爹,和自己长的五分像,纵然已经年过四旬,依旧身形挺拔面如冠玉,浑身一副书卷之气,整个人看上去非但并不显老,还因为岁月的沉淀而愈发有一种儒雅的气质。
他身后大概两步远的位置跟着一个中年妇人,绫罗绸缎金玉环绕,感觉恨不能把首饰匣子里的贵重之物都簪到头上。虽然眉目细看都还好看的,想来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个美人,但是如今却苍老的厉害,许是这些年过得安逸,整个人都胖到看不出腰身,面相也要比沈文裕老上不少。可是,今日她却选择了一套水粉色的牡丹浣烟锦衫并同色的游蝶百褶裙,外面罩了青色镶金边的笼烟纱衣,衣衫皆是上品,但却和她的年纪体态颇不相称,穿起来总感觉有些突兀。身边簇拥了一堆丫鬟婆子,朝厅内而来。
一见他们,厅里的人除了释之外都站了起来,行礼问安道:“拜见侯爷、大夫人。”沈文裕笑着摆了摆手让众人起来,看着还沉默坐在原处的释,沈文裕有些不高兴,面色沉了沉但也没有说话,倒是身后跟着的大夫人花玉蓉毫不客气,冷嘲热讽道:“哎呦,这成了世子就是不一样了,不把兄弟姨娘们放在眼里也就是了,如今见了亲爹爹也是头都不抬一下,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经过大夫人这一番话,已经在上首坐下的沈文裕便哼了一声,众人见他不悦,也都不好开口说话,花厅里一时之间便安静了下来。释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便站起来,对着上首施了个礼,淡淡说道:“沈释见过侯爷,见过大夫人,初次见面,不识侯爷大驾,还请侯爷多多宽恕。”
这句话一说出口,花厅中众人面色各不相同,有惊诧讶异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笑的狡黠的,花玉蓉没想到自己的嘲讽换来一段这样回答,一时之间愣在当场不知如何作答。而听到自己的儿子称呼自己侯爷,沈文裕脸上愠色渐浓,盯着释看了一会儿,阴沉着脸说道:“释儿,你这样的称呼成何体统。你娘没有教过你应该如何上尊亲师,下爱弟兄吗?也有二十岁了吧,怎的如此傲慢无礼,丢我临熙候府的脸面。
“哦,启禀侯爷,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为了我的身子,更是殚精竭虑。所以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能够再教我太多,古人曰养不教父之过,我自是不敢如此怪罪侯爷的,但也万不敢如此抱怨母亲,如果侯爷和大夫人看不惯这些, 我这便告辞离开了,左右也不是我自己要来的。”释客气的说着,拱手施了个礼,起身就要离开。
方才还在等着看戏的众人,初时看到释的表情平静以为这次他必然要吃个哑巴亏,结果听着这番话说出口,便知道自己想的又错了,显然座上这个看似羸弱被他们嫌弃的野孩子,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好拿捏。沈文裕也似乎没想到释会如此直接在众人面前顶撞自己,又见他起身要离开,一时骂也不是服软也不是,愣在了座上。眼看释起身就准备朝外走,沈文裕和花玉蓉出于面子不好挽留,其他人也不知该怎么说。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刻,小沈英突然站了起来,几步跑到释身边,拉着他的手说道:“你就是三哥哥吗?我听说过你,爹爹说你很聪明,比英儿都聪明呢。这样吧三哥哥,你别走,咱们来比比谁聪明吧。”
因为沈英的将释拦了下来,花玉蓉才有时间扯了扯沈文裕的袖子,朝他使劲眨眼睛。沈文裕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好又开口说道:“咳咳,英儿先带三哥哥回座位上,稍候还有重要客人来,别让外人看了笑话。”然后转向释态度和善道:“释儿啊,你也别埋怨爹爹,这些年朝中事忙,爹爹实在是分不开身去看你们啊。我听沈祥说你母亲已经过世了,哎,是爹爹对不住你们,都是一家人,你就别生爹爹的气了。”
释心中暗笑,这分明是下马威的设计,结果不如意,只好临时改了说辞而已。他借机回了自己的座位,等着看接下来的表演。
众人坐好之后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管家沈祥带进来一个人,看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穿着明黄色的蟒袍束着玉带,见他进来之后,沈文裕带着所有人立刻跪在地上行礼问安:“臣携家眷给赵王殿下请安,劳动王爷屈尊莅临寒舍,实在是惶恐万分。因为不敢声张,也未能远接高迎,还请王爷恕臣不敬之罪。”说完俯身在地不敢起来。
进来的男子笑着摆了摆手,说了声无妨,便让他们都起来,自己就站在正中间转过身来,正色说道:“传皇上口谕,临熙候府三世子沈释,人品贵重,身份显赫,于内可做青年楷模,于外可当国之表率也。特赐婚上秦国公主秦芷落,愿世子与公主夫妻和美,愿文渊与上秦两国永结同好,世代平安。”赵王说完便来到释面前,笑着将他扶了起来,拍着他的手背单独对他说道:“世子啊,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听闻那上秦国公主生的娇艳欲滴明媚动人,乃是他国第一美人,皇上在这么多世家子弟中选中了你,这既是临熙候府的造化,也是你的造化啊,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赵王又对着沈文裕叮嘱道:“侯爷啊,今日一早得到的信报,说和亲使团距离阕安城不过十日路程,即使路上再耽搁几日,不出十五日应该也就到了。入宫小住两日,想来就该举办婚宴了。留给您府上准备的时间不过这半个月,皇兄的意思是,既然上秦国有意修好,主动把公主嫁了过来,我们也应该做足姿态,这婚礼还是要办的风光些才好,所以还要侯爷和夫人多费费心了。不过皇兄也会派了宫里的人来帮忙,到时也能分担些。听闻这位公主是个极其讲究的人,对任何事情都要求很高,而且脾气极大,所以还是请侯爷和夫人这边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说完这些之后,赵王便转身告辞,沈文裕再三挽留都没成功,推脱还要回宫复命便离开了。
从赵王的这番话里,释倒是听出些名堂,莫名其妙被封了个世子,原来目的是娶一个叫秦芷落的和亲公主,自邻国上秦国而来。虽然生的美貌,但却性格跋扈霸道,挑剔异常,果然不是什么良缘,否则哪里轮得到自己。如果说为了配得上这个和亲公主而册封自己为临熙候世子倒还勉强说得过去,那么有一点释还想不明白,当今皇上兄弟子嗣众多,未婚的比比皆是,既然这上秦国以公主和亲,随便配个皇子也就是了,何必舍近求远,一定要从侯爵之家选了个人来,还费力安排许多,就是为了娶一个和亲公主。之前虽然也想过很多可能,但如今这个世子的首要任务竟然是成亲,这个多少还是出乎释的意料的。不过他转念一想:“既然当初做了决定回来,不管要面对什么,都要咬牙扛过去。别说是成亲,就是更困难的事,也必须接受。反正自己的命也长不到哪儿去,和谁成亲都是对方吃亏。既然这原本就是一场策划好了的姻缘,那自己和那位公主谁也别觉得亏欠谁,算是双双扯平也就是了。”
释现在还不知晓,说来这上秦国,世代与文渊国比邻而居,过去边境一直时有摩擦,上一任国君喜欢打仗,曾经和文渊国打了数年的仗,直耗得国力空虚民不聊生,最后死于恶疾,不知是不是因果循环,直到他离世,后宫女眷众多,却没生出一个儿子来继承王位,所以新一任的国君乃是老国君的侄子,算起来是这位和亲公主的堂兄。
新的国君登基之后,先是花费了不少的气力,才将过去穷兵黩武导致的问题处理了一番,自然是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时间,银子也花费巨大。于是,为了休养生息,也为了借机示好,便主动提出要以公主和亲。一般来讲,和亲的公主多用宗室女,甚至还有随便收一个民女或是宫女来认作公主和亲的,如果能派真的公主来,要么说明对和亲国十足十的诚意,要么说明双方实力差距过大,不得已只能如此。
赵王走后,花厅中的宴会继续,众人的话题自然落在这婚礼的准备上,几个女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花玉蓉一边冷笑一边瞪了释一眼,然后对沈文裕说道:“侯爷,既然赵王如此说了,想来宫里就是这么个意思,我们也只能照办。说来命苦,阕安城中这么多的勋爵人家,怎的最后就挑中了咱们侯府。那公主被说的那么恐怖,嫁到家里来,咱们到底是得供着啊,还是得捧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