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五日,景璠没有再来挑战,而景瑜这边也因为养伤而不再出战,虽然廖舒平请见,旁敲侧击的希望能够带上一队精兵搞一次偷袭,如果能生擒景璠,对方便会不攻自破。但是景瑜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同意。廖舒平拿不准,他到底是因为胆怯还是愧疚,却也不便问的太过明显,于是只好着人密切关注景璠大营动向,一旦有异动立刻来报。
有了这几日的时间差,章辻戬悄然带着大军秘密行军,已经到了熙水南岸,与榭州城已然一水之隔。榭州城之所以守军不多,与门外这条熙水也是颇有些关系。熙水发源于猷南国北部深山,绵延数万里,几乎贯穿了猷南国南北之地,一路奔腾南下,气势如虹。榭州城所在的地理位置颇为特殊,乃是一座大山的猛然拐弯之处,故而水依山势,熙水至此形成了一道非常陡急的河湾,入口处水势骤然增加数倍,一直到出口处才显平缓。榭州城刚好处在熙水河湾入口处位置,故而以熙水天险便足以铸就防御工事,一直以来这里的守军便是武陵诸州郡最少的,因着从未有人能大队人马渡过熙水。
章辻戬之所以成为景璠的心腹,除了祖上一直与皇家有亲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有一项非常独特的能力,便是地势推演之术。此术说来有些玄妙,总觉有些神化,但其实,抛去所有外衣,山水地势其实有章可循,大自然在构造之时很是科学,只要掌握了既定的方法,那么许多看起来玄之又玄的东西,最后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章辻戬早于大队人马先抵达熙水河畔,根据他的观察探究,寻到了熙水走势的奥秘,在距离入口处五里的地方找到了一处适宜大队渡河的所在,只不过此处非常隐蔽,藏在一处石崖背后,非常难找,而且每日里只有四个时辰河水平缓,适宜渡河。
凭着章辻戬的指导,身后的近八万大军有条不紊偷偷渡河,用了两日便悉数到了河对岸,只要放过上岗,再行上五十里便到了榭州城下。
大军原地休息一晚,准备充分之后,于次日全力进发,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直接将榭州城围了个密不透风。此举实在太过出乎意料,以至于榭州城中连信报都送不出来,死守了两日之后,从兵力和城防最薄弱的西南角被攻破。由此章辻戬大军势如破竹,迅速占领榭州城之后,快速向北推进,并在沿途重点拦截传信兵,连飞鸽都用箭射下来。
因着提前充分的准备和部署,当信息传到景瑜耳中之时,武陵城已经被围困近三日。对于是否要回援武陵一事,景瑜和廖舒平也是意见相左,廖舒平认为武陵不论从地理位置还是从前的积累来讲,都不适合贸然丢弃,应该迅速回援。而景瑜则认为如今武陵显然不保,而所有重要的人,比如廖葳蕤又都跟在身边, 既然武陵已经丢了,就不如彻底舍了,从已经占领的众多州郡中重新择一合适的作为驻地即可,没有必要非武陵城不可。
最后间没有办法劝服景瑜,廖舒平以廖葳蕤的身体为理由说道:“王爷,固然驻地可以另择,但是为葳蕤和未来小皇子准备的一切都在武陵城中,您费尽心血才打造的慎王府,还有城中的诸多安排,都是直接关系皇子平安降生的关键,我们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啊。”
景瑜听完之后依旧摇头道:“岳父大人,我本王权衡之后才作此打算,我很了解哥哥,他没有十足把握是不是安排人偷袭武陵城的,所以武陵我们夺不回来了。既然明知夺不回来了,那又何苦去费心费力,还不如就把眼下能保证的一切把握好。请一定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廖舒平见劝不动,便之后退了出去,景瑜对着夜空感叹道:“哥哥,你这是一定要将我比如绝境了。”次日清晨,景瑜还没有起来,门口就有侍卫焦急拍门:“启禀王爷,昨夜抚远候带着二万兵马出了大营,朝着武陵城疾驰而去。”
景瑜一听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叫进来人厉喝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何现在才来报?”
“禀王爷,昨夜子时过便点兵出发了,抚远候还特意交代,王爷近日受了伤又劳心劳力,必须好生静养,所以命我等天亮之后才许上报。”侍卫慌忙跪下叩头答道。
“没有手令因何能带走兵士?”景瑜又追问道。
“回王爷的话,抚远候带了王爷的兵符,并且说事态紧急来不及写手令。因为带走的是抚远军旧部,本就守他节制,故而顺利领走兵马。”侍卫不敢隐瞒,连忙交代清楚。
景瑜挥了挥手让侍卫退下, 自己心中又急又气,急的是区区两万兵马,即使赶到了也是送死,气的是自己明明说的那般清楚,他却还是一意孤行,殊不知是带着众人奔向了死地。景瑜还没有想好对策,廖葳蕤已经跪在门外哭成一团,直言求求王爷救救爹爹,否则自己就是宁可跪死也绝不起来。最后,万般无奈之下,景瑜只好带着刚刚稍有恢复的刀伤,弃马乘车,带了廖葳蕤和大军一同朝武陵城支援。
按照计划,章辻戬将埋伏设在鸣山。此处乃是景瑜返回武陵城的必经之路,山势陡峭险峻,唯有一道窄窄的山谷可供通行,素有“一线通”之名。他在山谷两侧的山坡上提早设置了滚石,在谷中埋了绊马索,在出谷口设了排弩,入谷口埋好了火药。这次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景瑜乘坐的马车,所以前后队的人马统统放过,只等着景瑜的马车入了圈套再动手。
对于这一切,景瑜都一无所知。根据他的推断,皇兄应该会在武陵城外设伏,将他生擒,故而他已经决定,等快到武陵城时,自己要打扮成兵士模样混在队伍之中。但因为廖葳蕤一定要跟着,不肯先离开或者就近养胎,所以一路之上只得以马车前进,景瑜虽然知道目标太过明显,但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队伍是在第四日上午接近鸣山的,因为此处的地形对他们来说太过危险,所以景瑜一连派了四组探子前去探路,先后返回都汇报说平安无恙,于是景瑜才坐了马车入谷,谁知车队刚通过谷口也就是半个时辰不到,正走到山谷中间位置,突然周围的上山冒出许多人来,一时之间旌旗翻飞喊杀声四起。景瑜心底咯噔一下,心想不好,中了埋伏,于是他跳到马车顶上,声嘶力竭的命令众人朝后撤,退出山谷。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滚石从上山翻腾而下,带着泥土和呼啸之势,队伍瞬间被打散,景瑜乘坐的马车也被击中,驾车的两匹马倒在血泊之中,带着车身倾斜侧翻到一旁。景瑜担心车中的廖葳蕤,连忙扑了过去救她。谁知道一看马车中竟然是空的,急的他因为出了事,四处寻找,结果发现廖葳蕤竟然在马车侧翻之前就跳了窗,此刻正躲在一处石崖下面,看着非常安全。
“葳蕤,你没事吧,孩子怎么样?有没有动了胎气?你就躲在此处莫要乱动,待稍候骚乱过去我们再快速出谷。”景瑜急急赶来,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来给廖葳蕤披上,关心问道。
见他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廖葳蕤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在跳车那一刻,她心中除了自己其实根本没想过任何人。这次埋伏实在太厉害了,她虽然并未打过仗,但是跟着爹爹耳濡目染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如此地势,如果中了埋伏,很难逃脱,这样的时候,她第一想到的是自己还年轻,真的不想死,既然对方的目标是景瑜,自己便躲得远些,免得殃及池鱼。结果景瑜在如此危急的关头依然惦记自己,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此刻的景瑜倒是并未多想,毕竟这是自己的女人,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如何做都是爱自己的表现。
他安顿完廖葳蕤之后,见山坡不再落石,便指挥剩余还能走动的兵士立刻出谷。他刚上马没跑几步,地下突然冒出来许多绊马索,一眨眼的工夫马儿倒了一地,于是改步兵千万,却在出谷口等来了排弩。这一通下来,跟在景瑜身边的人已经不足一百,且基本不是头破血流就是哭爹喊娘。
“所有人,立刻后队变前队,朝原路退出山谷。”景瑜的声音变得尖厉焦急,在山谷中回荡。当他还没能往回走出几步,前面便来了探子报信:“王爷,王爷,我们全完了,入谷的位置此刻已经是火海一片,我们出不去了。”说完开始抹泪,一脸绝望之色。
“你说什么?”景瑜俯下身子,一把抓住那人的领子问道。等又听了一遍答案之后,他终于颓废下来,缓缓松开手,朝地上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