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完这番话,你再也不是我曾经熟悉的那个温文尔雅敦厚良善的三弟了。算了,事已至此,咱们今日就彻底做个了断吧,反正从你起兵的那一刻,你我兄弟就已经恩断义绝。成王败寇多说无益,咱们就刀剑底下见真章吧。”景璠笑了,笑声洪亮而豪放,似乎自己对这件事情已经看开,铁青着的脸上不见丝毫暖意,猎猎长风卷起了他的战袍,衬着削瘦的身形,愈显悲壮。
景瑜听完这段话,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得不承认,景璠说对了。但其他的话再说也没有丝毫意义,于是他心一横,对着景璠说道:“皇兄,既然如此,那我们兄弟便正式比试一场吧。”
“慎王爷,您还是先和下官比过之后,再说和陛下较量之事吧。”一旁的苗岑此时也有些激动,他乃文官清流出身,一直将忠君之道视为生命一般重要,最见不得叛徒行径。之前奉旨巡视武陵的时候,自己还觉得慎王处事尚算的光明磊落,回转京都之后,自己还将他夸赞了一番。现在每每想起此事,总觉得愧疚难当,仿佛如同自己成了帮凶一般,虽然陛下并没有怪罪,甚至从未提及,但是苗岑最近一直都以此事为耻,不惜自己的安危也要次次冲在前面。
就这样,景瑜和苗岑很快便战在一处,景瑜使一杆银枪,明晃晃的枪头上下翻飞,舞动灵活犹如灵蛇狂舞。因为这段时间沙场的历练,景瑜的枪法进步很快,比起曾经做闲散王爷时的随意,如今这枪法倒是真的有些看头。苗岑文官出身,虽然也自小习武,但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自从去了兵马司,初时也是为了不被欺负才苦练武艺,这么些年,倒也能将手中的雁翎刀使的炉火纯青。如此二人也算棋逢对手,你来我往打得眼花缭乱。
这是武陵众守军第一次见皇帝的亲卫军队,原本心中便有些胆怯,加上景璠的队伍均着青赤相间的铠甲,战鼓隆隆旌旗猎猎,为这御驾亲征的第一场战役做足了准备。打着打着景瑜便发现,自己身后的队伍气势越来越弱,倒是为苗岑加油呐喊的声势高涨。就这个几乎是瞬间的分神,便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破绽,对面的苗岑抓住机会,一刀直直朝着景瑜的胸口劈了过来,他慌忙一躲,身子失了平衡,虽然躲过了方才的致命一击,但还是让自己的腿上挨了一刀。钻心的疼痛顺着小腿朝上蔓延,景瑜没坐稳,一下子从马上跌落下来。
就在苗岑打算下马将景瑜生擒的时候,背后传来鸣金收兵的讯号。苗岑颇为不解,擒贼先擒王,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竟要轻易放弃。但军令如山,苗岑不敢不从,上了马返回军中。景璠坐在战车之上,面色冷酷不见丝毫表情,对着地上捂着腿的景瑜说道:“景瑜,今日我就此打住,算是全了父皇母后的养育之恩,也是彻底断了你我兄弟同胞之情,明日起沙场再见,你我都不必留手,我定然是要打败你的。”说完也不等地上的景瑜反应,调转车头回了大营。
身后武陵守军立刻将景瑜扶了回去包扎上药,不知是不是因为景璠最后喝止了苗岑对他的最后攻击,景瑜从战场下来便非常沉默,不发一言。身边将领无人敢问,最后大家只好去找了廖舒平来。因为今日去指挥征粮,廖舒平当时并未在阵前,回来听了其他将领的禀报,也察觉到景瑜情绪不对,思略再三还是决定让廖葳蕤去探探口风。
“王爷,您怎么受伤了,该死的家伙们竟然都瞒着我,要不是我来送汤还不知道呢。”廖葳蕤人一进门就立刻高声喊了起来,放下手中的食盒,朝景瑜跑了过来,吓得景瑜想挣扎着站起来却无能为力,最后险些跌倒在地上:“葳蕤,葳蕤,你慢点儿,别跑,当心孩子。”没办法,只能着急着叮嘱。这句话终于让廖葳蕤慢了下来,来到他身边坐下,撅着嘴说道:“王爷真是这般不知道心疼臣妾,明知人家怀了身孕,还这般吓唬人家。你看看这满床的血,怎么会如此不知道小心呢。要不要紧,疼不疼,能不能动?”
这一连串的问话终于让今日从未展颜的景瑜挤出了一丝笑意,他拉着廖葳蕤的手轻轻说道:“没事的,不过皮外伤罢了,虽然看着骇人,但真的不要紧,养养就恢复如初了。倒是你,让你在城中养胎,怎的突然跑了来,这么远动了胎气怎么办?现在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王爷,臣妾没事,连着好几日没见到王爷了,臣妾就想着来看看,再说了,要是我不来,哪里直到王爷受伤。真是心疼死臣妾了。”廖葳蕤一边假意抱怨着一边往景瑜怀中靠去,伸出手拉住景瑜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然后说道:“王爷,这个小家伙可是一日日在长大呢,您别看现在还不显山不露水,过不了几个月,我就连走路都困难了呢。嬷嬷说了,再过几个月,这个小子在我肚子里就知道外面的事情了,到时候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如此勇武威风的父王,说不定会多开心呢。所以王爷,您可千万不能让这个小家伙失望呢。”廖葳蕤说完,还拿着景瑜的手在自己肚子上揉了几下,面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葳蕤,你如何就笃定是个男孩儿呢?”景瑜终于听出了她话中的含义,一时好奇问道。
“我找城中最有名的妇科圣手看过了,说此胎定一举得男。王爷,你很快就是做爹爹的人了,我最近总和孩子说话,告诉他爹爹在外面努力厮杀,就是为了等他出生的时候就送天下给他做礼物,所以他一定要非常英俊,非常聪明,如同他爹爹一般呢。”廖葳蕤似是无意答道。
廖葳蕤一边说一边拿眼偷偷瞟向景瑜,看着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心中知道自己算是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任务。跟了景瑜这么多年,廖葳蕤对他可以说非常了解。当父亲差人送了信来,自己就知道景瑜应该是有所动摇了,来时路上听了下人细说,以她对景瑜的了解,就知道必定是最后景璠的手下留情又让他动摇了。但是不管他如何作想,自己哪怕是推,也要推着他走向帝位,做了这么多年的准王妃、王妃,既然有机会,好好尝尝皇后是何感觉倒也非常不错。
“葳蕤,你快回去吧,好好照顾自己,我打完这几场仗就回去陪你。放心吧,为了孩子为了你,我一定不会放弃的,相信我。你如此真心爱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景瑜拉着廖葳蕤的手柔声说道。让人送走了廖葳蕤,景瑜屏退其他人,自己坐在床上发起呆来:“今日皇兄所为,真的是刺痛了他的内心。尤其是当他提到为了父皇母后为了同胞之情,那一刻自己突然觉得有些惭愧。但是方才葳蕤的一番话,又明确提醒自己,他不光是自己,背后还有很多人,他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所以,必须打起精神来面对。景瑜啊景瑜,不要再瞻前顾后踌躇不前了,打定心思朝前走,大不了等自己胜了之后,好好待皇兄一家便是。”如此想过心中终于好些了,景瑜便觉得有些疲惫,喊人端了些清粥小菜,用过之后便歇下了。
景璠的大营中,苗岑虽然不解,但是并不敢问,所以就一直守在中军帐中议事。许久之后,景璠终于先开口了:“苗岑,你是有话想说吗?”
“回禀陛下,臣,臣的确有些疑问想要请陛下赐教。”苗岑立刻起身行礼回道:“陛下今日为何要放慎王一马?之前他惹您那般生气,不惜御驾亲征。今日本是擒住他的大好机会,却为何在最后一刻放弃?”
“苗岑,你告诉我,景瑜揭竿而起打得什么旗号?”景璠此刻倒是气定神闲,娓娓道来。
“回陛下,叛军打得旗号是拥立贤王推翻暴君。”苗岑想到没想立刻答道。
“那今日之事,谁是贤王?谁是暴君?”景璠又问。
苗岑瞬间恍然大悟:“原来陛下此计用意在此,真是高明。臣现在回想,当时那武陵守军中大部分人的确情绪有变,对于陛下放了慎王一事颇有些意外,加上您之前说的那些话,现在估计叛军中很多人应该对之前的传言都起了疑心。攻心为上,陛下英明。”
“这只是一个方面,其实,我也的确想要放他一马。苗岑你不知道,先皇子女之中,只有景瑜和我是一奶同胞,因他小我许多,于我而言,有很多时候都感觉他不是弟弟而是儿子。尤其是小时候,我带着他做过许多有趣的事,有趣到如今每每想来都能笑出声。谁造反我都能痛下杀手,可是唯有他,我实不忍心杀之。”景璠痛心疾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