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当真是天要绝我吗?”景瑜心中生出无限凄凉,自决定起兵以来,其实自己曾无数次想过到底最后结局会是如何?如同今日这般陷入困境,也是想过的。但当这一刻真的来时,原来并没有想象的那般轻松好面对,果然死生一事是最困难的。
景瑜找到了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廖葳蕤,拉着她的胳膊缓缓说道:“葳蕤,估计今日我是逃不脱了,如果可能的话,我会求对方放过你还有其他将士。真的很抱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还孕育着我的骨肉,而我却要先离开了。日后,你要好好活下去,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知足即可。葳蕤,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下辈子我们再见。”
躲在石崖下廖葳蕤此刻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后悔,自己是这劳什子慎王妃,如果当初自己听从爹爹的建议,选择了景璠,也许早就成了皇后,再差也会是个宠妃吧,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要面临杀身之祸。所以,但景瑜来找她诉衷肠的时候,廖葳蕤的内心其实是厌烦的,做皇子时就是个再三忍让的性子,对什么都无所谓,皇位不争也就罢了,既不考虑差事也不考虑银钱,后来封了王,本以为有了封地有了些资本,可能会好好打起精神来奋发图强,毕竟年纪渐长,不再是当年京都城里那个翩翩少皇子了。结果又是这样,因着所谓的纯良,处处为公处处尽力,根本不在乎皇帝到底如何猜忌防范,抱守着自己的执念多年。这些年皇帝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更是把爹爹逐渐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自己和爹爹好不容易想到了办法,通过宫里的关系才能逼的他走了这一步,本以为加上自己假孕刺激,用不了多久便能得偿所愿,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今日还是落得如此境地。廖葳蕤的心在这一刻恨了起来,她将这么多年自己所有的不如意,都归结为景瑜的不求上进。
于是,当景瑜在身旁悲凉的表白叮咛之时,廖葳蕤的怒气终于忍无可忍,她冷冷地拨开景瑜拉着她的手说道:“事到如今,王爷竟然还会说出知足即可这样的笑话,只能说明是我错看了你。如果不是你总是踌躇不定犹豫不决,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一步?还在京都的时候,我便不停劝你为了自己的未来多作打算,多多绸缪。而你呢,总是说自己乃是嫡亲的弟弟,不管别人如何三心二意,自己总是要一心一意对皇帝的。更可笑的是还说什么你们一奶同胞,即使走到不好的一天,他也断然不会断了你的生路。看看如今,就知道曾经自己多么可笑。”
廖葳蕤的这番话,比她此刻冰冷的面容更加让景瑜寒心,他几乎大吃一惊,根本没想到这些话会从自己爱了多年的女人口中说出。景瑜瞪着眼睛看向廖葳蕤,疑惑着问道:“葳蕤,你这是怎么了?是害怕到失去理智了吗?我是景瑜啊,是你最爱的男人啊,你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我从未见过你如此。”
谷口射来的强弩已经沾了火油,如今他们面前不远处的谷中已经是一片火海,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半个时辰,这谷里的所有人都会葬身火海。不知是哭红了双眼,还是因为面前火海的映衬,廖葳蕤此刻眼睛都红了,她甚至有些癫狂,站起来指着景瑜骂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舍弃了景璠非要跟你,爹爹曾经何等苦心相劝,说你纵然年少英俊,却胸无大志,跟了你不会带给我多好的生活。可是我却非你不嫁,白白放弃了皇后之位,便宜了那齐媚儿。那时我希望你能为我改变,为我努力,为我上进,现在看来都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很好,很好,如今这便有了报应不是吗?哈哈哈,我就是活该,一切都是自找的。本以为设计让你起兵,将你逼上绝路,也就能顺利走下去,谁又知道,哪怕是我说我怀孕了,都没能让你有所长进,哈哈哈,都是报应啊。景瑜,你自己死便去死吧,什么孩子什么骨血,你这样的废物,哪里配拥有孩子。哈哈哈。”
廖葳蕤凄厉的惨笑声在谷中回荡,虽然被外面的厮杀喊叫之声掩盖的差不多,根本也没有多明显。但是每一字每一句落在景瑜耳中,都如同炸雷一般,随便一句就能将他的心炸成无数片。他顾不得细细询问,只能一把拉住廖葳蕤的手臂,用一种既万分疑惑又恍然大悟的复杂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廖葳蕤的眼睛,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葳蕤,你告诉我,你没有骗我,你的确怀了我的孩儿。你告诉我,宫里的消息是真的,皇兄的确对我动了杀机。求你了,收回刚才说的那些,告诉我你没有骗过我。”
“哈哈哈,胆小鬼,可怜虫,懦夫。”廖葳蕤恶毒地诅咒着,她指着景瑜的鼻子说道:“哈哈哈,被骗了这么多年却丝毫不觉,还说自己不是傻瓜?我喜欢你的皇子身份,喜欢你长的干净俊俏的脸,喜欢你傻傻的一切都听我的,对,这些我都喜欢。可是,你自己看看,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所以,也不能算是我骗你不是吗?至于孩子,哈哈哈,哪里有什么孩子,连这种事情你都能被我骗这么久,可见你是真的无药可救了。当不了皇后,我怎么可能为你生什么孩子,那可是会要人命的。对了,反正今天我们谁也跑不了,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我就不在乎再多告诉你一点,当日宫里传出景璠要杀你的消息,那是爹爹找了人送出来的。的确如他所说,除了派人监视着你之外,你的亲哥哥还真的并未对你再做什么呢。你看看,你非要问,现在真相都说出来了,多难堪呢,多不好面对呢。不过这样也是应该,毕竟死也应该做个明白鬼。好了,现在我都说完了,日后阴曹地府遇上了,不要再来缠着我,我看到你就心烦意乱…”
后面的话景瑜并没有听清楚,看着廖葳蕤的嘴一张一合,他发现自己好像一瞬间失聪了,天地间都安静了下来,静到除了自己的心跳,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就这样愣了一炷香的工夫,景瑜拖着沉重的身子,扶着石壁挣扎站立起来,已经开裂的嘴唇努力张了张,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什么的没有说转过身去,朝着出口处一步步走去。
“里面的人听着,如果投降可饶尔等性命,如果继续负隅顽抗,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谷口外,章辻戬命人不断朝里面喊话,直到看到景瑜出现在了距离排弩不过几步远的地方,一切才安静下来。
“让你们的主帅来见我。”景瑜此时衣衫尽破满面烟尘,虽然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但声音倒是中气十足非常冷静。兵卒来报,说慎王要见主帅,章辻戬便从后面来到了排弩旁,与景瑜不过几步相隔。“慎王殿下,您有何话要讲?”毕竟是亲王,纵然起兵造反如今被困,章辻戬也还是以礼待之。
“章大人,我死便死了,不足为惧,身后谷中许多的武陵守军,皆是因为我乃主帅不得不从,所以依令行事的,并无反心。不知道章大人能否代为通禀,请陛下不要难为他们,更别杀了他们,好吗?”景瑜拱了拱手,冷静问道。
章辻戬见状也还礼说道:“慎王爷明鉴,王爷的意思下官明白了,但是起兵谋反兹事体大,如何处置这些叛军,非下官一人可以做主,下官只能代为转达王爷的意思,至于最后会如何处理,一切只能看皇上的意思了,请王爷见谅。”
“章大人,我明白,多谢你了。另外还有两件事想要拜托一二,首先可否给我笔墨纸砚,待我给皇兄写上一封信后,请章大人务必亲手转交给陛下。其次,谷中有我的妻子廖葳蕤,她乃一介女流,所有的事情都未参与,请将军看在我们曾经同殿称臣的份上,暂且好生照料她,等候皇上发落。如此我便没有遗憾了。”景瑜接着说道,声音低沉而凄凉。
“来人,去笔墨来。”章辻戬招呼兵士取来笔墨,景瑜就着一旁的大石头,颤抖着手给景璠写了一封信短信,之后放下笔递给章辻戬,口称拜托。
“王爷放心,下官必定亲手交给陛下。不知王爷可还有什么心愿?”章辻戬结果信问道。
“呵呵呵,本王心愿已了,再无牵挂,不过,我既然是皇子,论理不该死在弩箭之下火海之中,烦请章大人将你的佩剑借我一用。我自行了断,他日在阴曹地府见了父皇母后,我也有勇气给他们个交代。另外,我的尸体不必收回,就扔在这山谷中焚化了吧,鸣山,也不错。”景瑜指着章辻戬腰间的佩剑悲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