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云蒻晓得北逸繁向来是个没分寸的人,自打墨厉宸还在宫中时他便要强行送自己回宣王府,那时她便晓得这个人的品性了。但纵然再是不喜北逸繁,她并非是那等白眼狼,心里也清楚,自己能在京中平安无事也多亏了北逸繁。
先前北逸繁同自己解释,继任登基一事有很大的原因之一是想要庇佑自己。当时她冲昏了头脑,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一心只觉得北逸繁又在蒙骗自己。
但现下细细想来,北逸繁是二皇子的时候的确诸事不便,处处受当时的皇后冯秋月和公主北逸冰所限制,成为新帝后也的确能同她们分庭抗礼一二了。
北逸轩笑了一声,那笑声里不明的意味太多了,靖云蒻分辨不出,然后就听见他不紧不慢道:“你让我如何不安?那日下午我匆匆进宫赴面,夜里便带兵出征了,那日冯秋月的意思我早就看明白了,三皇兄身患腿疾,她不把三皇兄放在眼里;于她而言我是眼中钉肉中刺,留在京中就是一个祸害,妨碍她迫不及待扶北逸繁上位,我晓得你对他无意,但是他呢?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几番示好,现下称帝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吧?”
“北逸繁的确帮了我很多,你不在京中的时候我没有一天是过得开心的,起初是长公主,然后是呼和浩,再然后是……三皇子。”靖云蒻认真解释,不想让北逸轩平白误会,她忽然想起自己曾受了拶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指头,当初的痛楚是刻骨铭心的,她现下想来都觉得指头在隐隐发麻,于是没再往下说更具体的了。
拶刑一事是灵沫不敢声张,从一开始便不曾告知北逸轩,他也并不知情,只当是北逸冰小家子气又刁难了她,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索性也就没有多问。
但三皇子……北逸轩没能明白她的意思,问:“三皇兄?他怎么了?”
靖云蒻看向他的眼睛,有些迟疑道:“呼和浩曾私下去过京都,他图谋不轨命人在宣王府监视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同二皇子商量计策的时候对他有所隐瞒,再往后我就察觉到监视的人又多了一批,是三皇子的人。”
她并不想当兄弟两人之间的恶人,起先因着北逸轩的缘故,她还颇有些信任三皇子,但自从那件事后,她便没法子再信任北逸枫了,面上瞧着倒是人畜无害,可背地里若不是北逸繁提醒自己,指不定至今还蒙在鼓里。
北逸轩顿了两秒,忽然反问:“那你怎么知道那一定就是三皇兄的人?”
“是二皇子告诉我的。”靖云蒻咬唇,看北逸轩的态度那显然就是不甚相信这话了,她解释得艰涩,“北逸繁说,他曾接触过呼和浩,晓得他们身上惯有异香,呼和浩的确派人监视过我,但不同的是,北逸繁确信的告诉我,其中也有三皇子的人,所以……”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北逸轩便一下子站起身来,甩袖负手而立,声音沉了沉:“北逸繁说的话你也能信?我不信三皇兄是那样的人,也不信北逸繁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他在京中的确对你照应有加,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空口说出的话就值得你信任,当然,更不值得我信任。”
靖云蒻沉默着,没有再往下接话了。她知道北逸轩很看重这个三皇兄,当年北逸枫战败被掳惨遭非人对待,也是北逸轩亲自将他这条命捡了回来,打心底里敬重的兄长于他而言比一个只谈结盟的二皇子要好得太多。
既然如此,她也不便再说些什么了。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清楚明白就留够了。
半晌,北逸轩察觉靖云蒻不再说话了,才意识到方才那话有些过火。
这话搁谁听都不自在,北逸繁帮了她很多,她现下信任对方也是应该的,他说出那样的话是不信任北逸繁,但毫不例外也是不信任靖云蒻说出的这话。
他略有些不自在的摸摸鼻尖,想卖个好,刚张了口,便止住了。
外头有个士兵忽然一下子掀开帐篷的帘子,神情很是焦虑,他一见到北逸轩便单膝跪倒在地,恭敬抱拳。
见他这个样子,北逸轩也晓得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方才想要同靖云蒻说的那些话咽进嗓中,转头正色问:“怎么一回事?”
“回将军的话,前方忽然传来急报,戎夷大肆进攻,趁我方不注意乘胜追击,连连攻下附近的边陲小镇,试图占领城池!附近的百姓已经紧急撤散了,但事态仍然不容乐观。”
闻言,北逸轩拧起眉来,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几秒后他又弯下腰来,从案桌的暗阁里摸出一份卷轴来,然后摊平放在桌上,神情愈发凝重。
这是我方布防图,那传话的士兵见北逸轩拿了出来,快步上前两步,站在桌旁的一侧,顺手拿了支毛笔在图上勾画。
“我们的人侦查过了,戎夷人走的是这一条路,这里。”士兵的脸色也很难看,拿笔在布防图上细细圈点勾画着,“他们没走明面上的大路,反而绕着山路而行,那里地势崎岖,易守难攻,不像平广的地带,咱们的人没有办法完全得知对方的人有多少,敌暗我明。”
北逸轩顺着士兵画出来的路线拿指头在图纸上仔细临摹,忽然,他指尖一顿,抬起头来盯着士兵,笃定道:“他们已经掌握了我方布防图。”
“什么?那咱们军中岂不是有内奸!那将军,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那士兵也是个稳重的,他自己的猜测被北逸轩笃定确信,只惊诧了那么一瞬间他便很快恢复镇静,将思绪投入下一场战事中。
北逸轩点了点头,又颔首把视线移回图纸上,冷静道:“先前大家都心照不宣认为接下来的一场战是硬战,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的布防真的被敌方所掌握,而我们先前拿到的戎夷布防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他们在我们之前及时调整完大部分的阵地,我们已经陷入劣势的局面……所以,唯一的办法只有硬碰硬,一边打一边调整。切记,这一回谁都不可信。”
“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