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黛玉从南边回来,怡春每日里不是跟着黛玉跑,就是在房中绣荷包,倒也听闻了二房的好多闲事。回家也和邢夫人说了几次,邢夫人别的倒还罢了,只听闻迎春房中奶娘不省事,让她纠结了几天。
按照前世她看过的书中所说,奶娘仗着奶过迎春,且迎春懦弱,将她房中的东西以各种名目偷回自己家中,迎春的丫头都看不过了,迎春还只说随她去。要说,迎春一直住在二房王夫人那边,自己若是管了,只怕贾母、王夫人都会多心,若是不管,这事自己已经知道了,若是假做不知,倒让别人觉得自己好欺负了,何况,她也实在是可怜迎春,不妨敲打一下迎春奶娘,让她收敛着些罢。
邢夫人先是请来了贾赦,这些年,两人倒是相敬如宾,邢夫人细品贾赦的为人,贪花好色确实有,但作为一个古代只靠祖荫的二世祖,要说特别不堪,还没到那程度,当然不能和现代的一些好男人相比,若和古代的渣男们比,不算是渣男中的战斗机。
贾赦其人,从前世的书中也可看出,不是不想重振祖业,只有心没那能力,他、贾珍之流出去喝酒宴客,往来者多是王侯,卷进了朝中皇位之争,本想着捞个拥立之功,可惜站错了队,还是朝廷念其祖上之功,只抄家,没灭门。
因贾母还在,圣人以孝治国,贾赦并不敢也不能违背贾母的意思,因此,家中的事,只要爵位还没被夺走,贾赦一直按兵不动,不代表他心中没有丘壑。这从贾赦一直支持邢夫人将家人扶持起来也能看得出来,邢小妹的夫婿升官、邢小弟科举,贾赦也都是关注扶持的。
虽如此,贾赦与邢夫人的夫妻关系也就那样,邢夫人自生下女儿,贾赦到她房中来,基本就是纯休息。邢夫人也乐得如此。不是不想再要孩子,只是,女儿有怡春一个就够了,若是生个儿子,只怕宅斗就要开始了,她可不想将自己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宅斗中去,再何况,邢夫人在贾府中根基太浅,她担心自己没有能力护住自己和孩子,若是那样,还不如不生。
至于脱离贾府再找良人,先不说能不能找到“有良心的古代男人”,生存就是个大问题,邢夫人现代就是个普通女人,见识能力有限,到了古代这个封建礼教对女人束缚至深的地方,就突然大展神威,自己到外面闯出一片天地来,邢夫人自己都不相信。如果她有武艺在身,足以自保,可能还会有勇气到外面闯一闯,否则,一个普通女人,自己在外面闯,是生是死,是好是赖,全凭运气或是老天的安排!她早就想好了,贾府被抄之前,谁也别想让她离开贾府,谁让她离开她和谁急!
她请来了贾赦,贾赦明白邢夫人只要主动找他,就是有事商量,故而,没有耽误,就来到邢夫人房中,夫妻对坐,荷香上了茶,与荷叶到房门外守着。贾赦问道:“夫人,有何事?”邢夫人笑道:“老爷,有件事,先要请您示下,是迎丫头,她如今住在她二婶子那边,近来有些风声传过来,说是房中的奶娘不省事,竟辖制起迎丫头了,按理,她住在二房,我不应该插手,但我毕竟是她的嫡母,若知道了,却当不知道,没得委屈了迎丫头,也让别人小瞧了我们大房。”
贾赦在邢夫人说话时,细细打量了自己这个继室夫人,只见她头上挽着家常髻,只插了两支玉簪,两只杏核眼熠熠有神,眉淡鼻挺,面皮白里透红,两只珍珠耳坠子随着她说话,微微晃动。整个人显得说不出的妥贴,贾赦心想,夫人虽说是小户出身,如今在自己身边这些年,有老太太提点着,到底是历练出来了,虽说作为将军夫人,威势不足,到底温婉贤惠多了,听了邢夫人这话,就说:“迎丫头住哪,都是咱们大房的人,你做主就是了,只别让母亲有微词。”
邢夫人笑着点头,又想起一事,说:“琮哥也大了,该挪出去了,我看靠近二门的倚竹院不错,里面也有几间房子,又有几竿竹子,既阔朗又清幽,老爷若也说好,我就派人拾掇妥当,请老爷看过了,就让琮哥搬进去,请老爷再给琮哥配上长随和小厮,送他到族学里启蒙读书,咱们家的孩子,不指望他蟾宫折桂,也要读书识礼才是。”
贾赦越发觉得邢夫人贤惠,哪知道邢夫人自有想头,贾琮亲娘是个得过几天宠的丫头,生了他就去了,贾赦也不管他,父亲有和没有差不多。小时,奶娘抱着他常来给邢夫人请安,待大了些,有奶娘的提点,知道早晚给邢夫人请安,邢夫人不是圣母,本来懒得理会,后来见他可怜,身边人也不尽心,又想到若是养熟了,自己毕竟不能陪怡春一辈子,贾琏两口子是不能指望了,贾琮将来也好做怡春的依靠,就上心起来,时常过问贾琮的起居,贾琮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想是得了奶娘的提点,对邢夫人也日渐亲近。
贾琮比怡春小三岁,如今六岁,到了启蒙读书的年纪,她若不提,也不会有人替他打算,听了邢夫人的话,贾赦点头,说:“你安排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管去拾掇,长随小厮我自会找管家安排。”
第二天,邢夫人亲自带着人去倚竹院,院子已经洒扫干净,进院门是一条石子路,鹅卵石铺就,不过三尺宽,两边是沙土,早有大房的二管家石禄过来恭敬的对邢夫人解说:“昨儿刚将院子拾掇出来,今儿下晌匠人就将些花草移栽到沙土上,院里正房门外的海棠树剪过枝叶,屋后的几竿青竹也拾掇了一次,将那枯黄的枝叶都去掉了。”
邢夫人点点头,道声辛苦,叫荷叶赏石禄,荷叶拿了中等封,里面装着二两银子,石禄忙谢赏不提。
邢夫人进了屋子,见窗纱旧了,床榻上空无一物,百宝阁上空荡荡的,就吩咐王善保家的,去二房领公中的物件,王善保家的刚在心中想道,太太的老毛病又犯了,就听得邢夫人说:“床帐领了回来留着替换,先把我库房里的“葱绿双绣竹枝鸟虫纱帐”拿出来给琮哥儿,把那“绿地粉彩缠枝花卉纹海棠盘一对”也拿出来,摆在百宝阁上。邢夫人的库房是荷香管着,忙在边上答应。
一时邢夫人回去坐到房中,沉吟了半晌,将贾琮叫来,嘱咐了几句,对奶娘说仔细照看琮哥儿,不许懈怠,又取出两封共一百两银子,几匹青蓝锦缎给了她,叫她帮贾琮收着做衣裳穿,又将侍立一旁的丫头青芽、绿芽给了贾琮。青芽、绿芽和邢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荷香、荷叶,怡春身边的大丫鬟红珠、绿珠都是邢夫人养在庄子上细心教导、识文认字的心腹人,邢夫人将她两人给了贾琮,乳娘喜得什么似的,连连磕头,贾琮也较前懂事好些,忙给邢夫人磕头。
贾母听得贾琮分院出来,给了一架硬木涂漆镶山字骏马图六扇屏风,贾赦给了名家仿文徵明的《松下高士图》和仿盛颖的《马嗜烟雨图》,不过几日,倚竹院收拾停当,邢夫人请贾赦去看,贾赦说近来事忙,太太做主就是。
择了吉日,邢夫人命贾琮及丫头奶娘迁入倚竹院,自此,贾琮在倚竹院过活。管家派了长随小厮给贾琮,邢夫人既要好生教养贾琮,自是不能掉以轻心,唤人来看,见小厮还罢了,只比贾琮大了一二岁,一团孩气,长随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邢夫人按下不悦,只想着看看再说。
哪知道,随了贾琮只上了一回学堂,长随就告了假,贾琮房中的事自有绿芽、青芽过来回禀邢夫人,邢夫人听了大怒,将石禄唤来问询,原来这长随走了吴新登家的路子,本是做门房,却被周瑞家的一个亲戚占了,只得委委屈屈来做大房庶子的长随,想是觉得没有前途,干脆告假不来。石禄没拿着他的好处,自然不会为他说话,原原本本禀明了邢夫人。
邢夫人这个气啊,遂回了贾赦,革了这人,干脆将邢青雨、邢青胜给了贾琮,贯了邢姓的这十个人,有五个跟着福来管家在邢夫人南边的庄子上,剩下的五个,邢青湖、邢青海、邢青渡跟了邢小弟去卖养珠方子,不日就要回转。两个如今给了贾琮。
安置好了贾琮,邢夫人就琢磨着,如何弹压迎春的奶娘。只因贾赦说过,不要让贾母有微词,那么就不能让二房在贾母面前给自己上眼药。
这日,邢夫人兴致很好,就查点了一番自己的私房,见一支镶红宝吉祥如意金项圈正适合怡春佩戴,就叫荷叶给怡春送去,不一时,怡春亲自来给母亲道谢,还带来了一只四角包金的檀木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