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错并不知晓顾过已然身死，甚至他还在单纯的想，若是进了祖祠，长老们祭拜过先祖之后给自己起了名字，父亲该是怎样的欣喜。
他没有看到阿炎推门进来时沉重的脸。
他也没有看到第三层楼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些许修士。
可是阿错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很痛，那枚自出生起便随着自己的贴身匕首隐隐发烫。
阿炎走到了阿错身边，抚着他的头，然后想起了那日顾过说的话。
阿炎笑的有些勉强，却带着一种不太一样的坚强。
阿错今年十二，恰是处于新纪元那年降生的孩子，阿炎记得阿错出生时顾过有多欢喜，又有几多悲伤。
阿错没有母亲，只有顾过。
现在阿错只有阿炎，没了顾过。
阿炎轻轻抚着阿错的头，他说：“阿错，其实父亲早在之前便已经给你起好了名字，只是之前未曾入祖祠，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罢了。”
阿错抬起头看着阿炎晦涩难明的脸，他点了点头。
阿错抬起头看着阿炎痛苦不堪的眼，他垂了垂眸。
然后阿错突然问着说：“哥哥，父亲死掉了，是吗？就像那年母亲死掉时一样，再不会出现在我们身边了，对吗？”
阿炎没有言语，并未出声，只是紧闭的双眼跟抖动着的肩膀显得他像是支浮萍，单薄不堪。
......
......
圣殿第十八层楼，殿主与一干长老恭谨而又肃穆的站成两排，看着那个居于首位的人，很是恭敬。
亡灵圣殿哪怕实力最差的一个执事都是有着接近于聚灵的修为，甚至一众长老都是神境之上的修士，殿主则更是屹立于这个时代巅峰的男子，那么，那个居于首位的人，是谁？
待到血月的光照射到那个男人的脸，待到所有人在殿主的带领之下躬身行了一礼，才都看清那个男人的容貌，才都知晓那个男人的身份。——他是第二层楼的长老。
二层楼的长老是末法时代后期，于亡灵圣殿来讲，除却顾过之外战功最大的人物。在吞并鬼域一战时，二层楼的长老硬扛了鬼域两位守护者的攻势，才得以扭转战局，说到底若是没了这二层楼的长老，冥域与鬼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可，即便他战功卓著，即便他有功有恩于圣殿，他又有何等的资历坐在首位，那般自然的受着冥域第一势力的殿主以及长老们的行礼？
殿主接下来说出的话打破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他说：“属下参见域主大人。”
殿主本就是冥域这个时代的域主，然从他口中唤出的域主，那则必是末法时代的域主罢，那个挑起万界之战的冥域域主。
在这圣殿第十八层的众人惊诧之时，守在三层楼的几个修士匆匆闯了进来，垂着首说道：“禀告大人，那二位公子破窗而去了。”
洛渊闻及于此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十三层楼的长老。
在座的诸多大人物只是面带嗤笑，仿佛之前顾过的死并未在他们之中产生什么波动，哪怕顾过是这个时代的界王。
殿主随意的脸上敷上一层随意的冷。
顾过死前的那一刻用他一生的修为立下血誓，将在座的所有长老执事刻上诅咒，他们无法对那两个小公子出手。
十三层楼的长老唤了一声：“洛渊。”
洛渊将手里拎着的刘六扔在一旁，躬身应道：“属下在。”
长老看着洛渊，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那就有劳洛统领手下的雷队辛苦一番。”
在座的所有人没有一人发出异议，弱肉强食的时代里，斩草除根只是必然，阴沟里翻船的人多之又多。
洛渊应了一声，然后目光随意的看了一眼刘六，轻声说道：“属下刚才以血起誓，护这个说书人周全，免得他被三层楼的大人恼羞成怒之下击杀，却未料想到登顶之时，三层楼的大人已被殿主所制，属下求圆个血誓心魔，保这说书人一命。”
殿主随意的点了点头，看了看这个“白玉京”的说书人。
而后殿主笑着说：“那就劳请白玉京跟着洛统领一同行事。”
刘六咧了咧嘴，笑着说道：“原来不止我们诗域的大人物不要脸，万界其实都是一样的不要脸。”
......
......
当雷队那一行十三人出现在不易镇的时候，镇子上的人都下意识的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当初围在刘六身边听书的那些听书人看到了十三人中跟在最后的那个说书先生。都觉得世事无常，一个说书人怎的就靠上了亡灵圣殿这棵大树？
不易镇的人都没有看到雷队眼里的狠戾与煞气。
甚至都没有看到刘六臃肿的脸。
他们看着十余骑绝尘而去，觉得有些寒冷。圣殿间一声钟鸣，霎时间又是让那些听书的人想到了刘六那日讲的圣殿钟律。
阿错此时正靠在一棵树上看着阿炎交给他的信。
信是顾过所书，字迹苍劲有力，依稀能看到这个男人当年究竟是何等的叱咤。
阿错见了那封信才知道，原来父亲早就给自己起好了名，他也在此时方才知道，阿炎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只是当年顾过从神之战场上下来时，在冥域里随意救助的一个孩子。
顾过在信里说：“你叫顾子错，顾是我顾过的顾，子是胡笳子的子。”
顾子错知道这是父亲留给自己最后的一件礼物，顾子错也知道此后他的命运若是不出意外，应该就像是那个说书人一样，各界逃窜，以求安生。
还好，他还有阿炎，还有哥哥。
于是顾子错抬起头，轻轻问：“哥哥，我们该去哪里？”
阿炎看着顾子错的时候有些欣赏，又有些欣慰。
顾过自末法时代终结，便一直是亡灵圣殿的忌惮之人，一个旁系的草根，在战场上大放光明，前代界王身死之时指名道姓的让顾过继承他的衣钵。
然，这世间万法皆有声，万物皆有欲。为何偏偏是你顾过？
顾子错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艰难的生存，虽说顾过很强，强到当世也就有那寥寥数人才能压过他一头。但是这样强势的一名修士，为了让自己能够不被猜疑，也为了让顾子错能够安稳一生的活下去，他给顾子错上的第一课便是藏锋。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除了顾过，除了阿炎，没人知道这个看上去像个小瓷娃娃一般的人，已然是入了灵境的修士。
阿炎欣慰于顾子错没有头脑一热的要为顾过讨个说法，也欣慰于他的冷静，更欣慰于当他看到那封信的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叫着自己哥哥。
阿炎的脸色有些苍白的笑了笑，他说：“听说人间界每年四月花开的最好看，阿错想不想去人间看看花？”
顾子错笑着点头，他笑得很开心，眼角都笑出了泪。
最是一年花正好。
（未完待续）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