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话,刘六看到洛渊的那一刻,他第一时间生起的想法就是跑。可当他看到那匹血鳞骥的时候,便是知道自己免不了血战一番。
刘六嗤笑了一下问:“统领跟神界有旧?”
洛渊笑着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刘六想了良久也只能有这么一个算的上是可以动手的理由,若非当年旧事,为何一冥域统领亲自前来?刘六也顺从的没再说话,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茶杯。
听书人已自觉分开了一片空地。
洛渊的手依旧按着刀,缓步向前,那匹血鳞骥跟着洛渊,略有嘶鸣。
刘六终归还是没忍住,出口问道:“统领知晓当年事?”
洛渊摇了摇头说:“当年事知否不知否,与我何干?”
刘六看着洛渊的神色不似作假,刘六有些恼,有些恼的同时却又有些不甘愿,任凭谁被一个从战场上下来,杀人无数的神级修士盯上了之后都会觉得烦闷。
刘六脑子里划过许多念头,也终还是站起了身。
刘六站起身的同时,在亡灵圣殿的第十八层,顾过也站起了身。
在顾过起身的瞬间仿佛整个冥域的冥力都因此而压抑了不少,时而风起时而月隐,顾洛的眼睛扫视着殿主,脸上带着些病态,却是严肃的紧。
顾过拍了拍阿错的肩膀,侧脸跟阿炎说道:“带着阿错回第三层。”
声音毋庸置疑,含着一种不一样的坚定,天地之间铿锵有声,隐隐弥海若有回音。
阿炎点头喏了声是,牵着阿错的手便向下走,有几个修士站起身想拦住二人,却被那日在殿里接见洛渊的老者摇头示意退下。
阿错回过头看着顾过。
顾过挥了挥手。
阿错抓着阿炎的手抓的很紧,阿炎觉得有些痛。
其实阿炎的心里更痛。
他想起了昨晚在三层楼时,阿错熟睡时,父亲对自己说的话。
阿炎的眼里有泪。
阿错看着阿炎有些茫然。
阿炎哄了阿错一句说:“好了阿错,不要那么用力,哥哥手痛。”
......
......
不易镇,茶馆门前,刘六正耷着一条肩膀,上面有些血迹。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死,是因为面前这个统领还没下死手,虽说不知道他未下死手的理由,但是刘六却也从这里嗅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味道。
刘六完好的手上拿着一柄刀,当年他就是用这柄刀斩下神界统领的头,只是久未见血,刀也钝了。
刘六看着洛渊的眼睛,咧开嘴笑着说:“统领大人留本人一命,莫不是还是有事相求?”
洛渊面色很沉,像是如墨。
他手中依旧摁着那柄刀,先前跟刘六的战斗中他并未抽出那柄刀,甚至于他身侧的血鳞骥都是目带讥笑。
洛渊伸出一只手,布了一个结界。
结界里只有他跟刘六。
洛渊叹了口气,面色虽有挣扎,但还是冷声说道:“你若允我一件事,我护你周全,以血起誓。”
刘六听闻洛渊的话,面色大变,这世道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恩仇。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刘六自知,虽说自己的命不值钱,但是能让一个神境修士以血起誓来要求他帮自己一个忙的事情该有多惊世骇俗?
诗域多正直,正直若极也必多小人。
刘六向来都不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他舔了舔嘴唇,问道:“何事?”
洛渊知道他不会拒绝,也知道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洛渊沉声说道:“先生身为说书人,可知仙人抚我顶?”
刘六看着洛渊,听完那句话,眼里如死如灭。
......
......
圣殿的第十八层,顾过看着殿主,病态的咳了几声,旋即问道:“不知殿主大人所言,关小儿何事?”
殿主笑的很随意,穿着也很随意,甚至说殿主这个人便是一个很随意的人,他的衣袍不像周遭的长老执事般一尘不染,他站的姿势也不像那些站在祖祠面前的修士们一般端端正正。
殿主挥了挥衣袖,随意的说道:“只不过是当年事罢了,界王大人如此紧张,莫非还有什么本殿所不知晓的隐情?”
顾过的目光泛冷。
殿主的周遭如阳。
冷在心间,暖如春风。
顾过生硬的说道:“我顾过只是冥域的顾过。”——类似的话他先前跟阿炎也说过,只是相较于那时少了一句“我是亡灵圣殿的顾过”。
殿主随意的撇了撇嘴,笑着说道:“界王莫恼,我只是听长老说,不易镇里出现了当年五楼十二城的人,还恰恰给两位公子讲了讲我圣殿的诸多事。当着先祖之面,本殿也不得不加以小心。”
血月泛着冷光,洒遍冥域的每处角落,光有些冷,可是血却有些热。
顾过哂然一笑,他终归知道自己的一厢情愿还是在这利欲熏心的时代里湮灭无几,他也终归知晓原来自己固执的认为我不负天下天下必不负我只是场笑话。
天上白玉京,十二城五楼。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白玉京是万界之战时唯一一个脱离于万界的杀手组织,他们自诩所奉信仰是为天道,曾在神之战场上纵横千里,无人能触其锋芒。当年万界战事起时,顾过作为冥域的守护者之一,曾在战场上与白玉京手下的鹤归楼有过一次相遇。顾过也是唯一一个见过白玉京而未死之人。
末法时代终结,顾过因为在万界之战里损耗太多留了暗伤,圣殿里不少的嫡系旁系对他界王这个位置望眼欲穿。
顾过本不是圣殿的人,只是当年刚入修行时受了老殿主的恩惠,便入了旁系。人若有恩于我,必涌泉相报之。顾过一直信奉着这样的教条,却从未想过人在于世,诸多生不由己,诸多利益相关,殿主又怎能相容?
殿主走到了顾过的面前,像是先前仙长老轻抚阿错的头一般,轻轻抚着顾过的头。
殿主笑的有些残酷,又有些随意,又有些无奈。
顾过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甚至连一丝愤怒不甘的情绪都未有表露。
殿主俯首贴在顾过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这样有不公于你,我甚至能体会到你内心的酸楚跟你的委屈。但是我也是有着不得不去这样做的理由。”
顾过很洒脱的笑了笑,他轻声回问道:“能否告知,你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殿主眼神闪烁了一下,眼神轻轻扫了一眼跟他一起上来的,从未说过话的第二层楼的那个人。
顾过觉得有些眼熟。
然后顾过听到殿主用冥力传音跟他说了一句话。
再然后顾过仿佛看见天地间诸多法则闪烁,诸多神之战场上死去的战友哀鸣。
——顾过没有看到藏在十八层楼一角的阿炎,顾过也没有看到洛渊提着一个落魄的说书人登上十八层,他甚至连阿错的名字都未曾听到。
岁月可宁?
愿万界相安,再无战事起,可矣。
——这是顾过死前,脑海里的最后一句话。
(未完待续)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