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六给那两个公子哥说完话本的时候已近天明。
因为冥域诸多修士所修的功法都是偏寒偏暗的原因,冥域的时差与其余各界不同,天之将明,则冥之将息。刘六也是在冥域过了个把月的日子才知晓这一点。
他靠在自己住的床板上,数着钱袋里的钱,想着若是明儿那俩公子哥再来的话,再有几日便能攒够了开通域门的钱。若是能讲上几句交情,甚至过一小阵子都不用花钱便能坐上那传送法阵。
刘六想到这的时候觉得心情很舒畅,人一旦舒畅的时候便喜欢释放自我的情绪。儒界的人欢喜时喜欢聚众讲学,讨论经义。佛界的佛陀们欣喜时喜欢辩论佛法,以证心宁。兽界的那群灵兽欢喜时喜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而刘六欣喜时,养成的习惯却是在人间游历时染上的。
刘六从钱袋子里掏出两枚最小的刀币,腰上挎了个葫芦,手里还拿着一把破旧的折扇,在不易镇的巷子里穿梭。
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刘六走的方向正是烟花巷。
醉卧美人怀,笑饮烟花酒。——烟花巷倒是不负此名,虽说冥域的姐儿们不如人间界的窑姐妖娆婀娜,但是刘六实属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一种方式来发泄自己今天心头的畅快。
刘六大笑一声便进了弄堂里一小屋,拍了两枚刀币上去后哼着小曲儿就进了后院。
屋子里的窑姐看着刘六畅快的模样有些发愣,虽然说听说了有俩富家公子哥赏了刘六一暗金刀币,但是却远差于那开通域门的钱,何以如此畅快?
没人懂刘六为什么那般开心,除了洛渊。
洛渊接了十三层长老的旨意后就来了不易镇,洛渊记得自己匆匆被调回来时,那惊世骇俗的调令。洛渊没敢多言,匆匆交接了神之战场上的军务便骑着血鳞骥疾驰归来。
然后,在不易镇他看到了刘六。
说起来洛渊想起长老的话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说书人,或是说一个神之战场上神界的逃兵,怎能又怎敢对他洛渊图谋不轨?
可是老者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与那声轻笑,让洛渊不得不加以深思。
洛渊出了十三层没多久,手下的人便来请教说那两个公子在刘六那听书,是否要人盯着。
洛渊闻及于此时,若是再不明白长老的深意,那便白做了这些年的雷队统领。
他轻呵了一声,喃喃自语道:“莫不是这莫须有,真要降临在三层楼大人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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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圣殿第三层,先前那个高挑的男子正牵着那个小瓷娃娃垂首站在一个男子的身侧,神色甚是恭敬。
男人转过身,并不高大,脸上甚至还有些病态,他笑着摸了摸小瓷娃娃的头,转头问那个高挑的男子说道:“今日带着阿错去玩耍,可曾学到了什么?”
男子躬身应道:“回父亲的话,儿子带着阿错去了不易镇,听那的说书先生说了些我圣殿的趣事。”
男人咳了几声,脸上似有怒色,他盯着高挑的男子问道:“阿炎可曾记得我曾说过什么?”
阿炎垂眸,眼里闪过一些挣扎与犹豫,酝酿良久方才抬起头,急声说道:“可是父亲,圣殿对您忌惮有加,五层以下的长老们都说您......”
男人怒喝了一声“够了”,像是生了极大的怨气,整座冥域的天空似乎都颤抖了几分,良久男人才淡淡的说道:“阿炎你要记得,无论怎样,我都是冥域的顾过,无论如何,我也都是亡灵圣殿的顾过。”
阿炎委屈的垂下头,只是那个名为阿错的小瓷娃娃拽了拽顾过的衣袖,伸出手指指了指围栏之外,轻声说道:“父亲莫气,您看又起风了,父亲身子弱,莫站了风口。”
顾过笑着抱起了小瓷娃娃,然后俯眼望去,栏外风起。旋即捏了捏小瓷娃娃的小鼻子说道:“待这风散了,阿错便可进祖祠了。”
声音很温柔,只是栏外清风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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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六趴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喘息了片刻后便起了身,他双手不老实的揩了点油,便穿上了衣服。
昨儿说书之后听闻那几人说那两个公子是圣殿的人,刘六便想到了亡灵圣殿最近的盛事。像是瓷娃娃般的那个孩童怕是仍未加冠,那么这几日必是圣殿祭祖之日了。
圣殿祭祖多开天地域门,诚邀修士观礼,若是我刘六能说点讨那两个公子哥喜欢的本子,是否就能搭上这条大船,说上几句好话便离了这冥域远遁而去?
刘六这样想着的时候甚是欣喜。他穿好裤子出了烟花巷,哼着游吟来的小曲儿,想着遁出冥域之后那些追杀自己的人又要拖上一阵,刘六顿时觉得其实这冥域的血月也是好看的紧。
洛渊此时正摁着一把刀盯着刘六的踪迹,眼里带着一些嗜血的光。
他知道刘六是谁。
当初诗域覆灭之后,诗域的一干修士纷纷依附各界,刘六就是那群游吟诗人里依附到神界的一个聚灵修士。
但是当初在神之战场上,因为神界当时局面的窘迫,刘六竟带着手底下的几个兵杀了头上的统领,转身入了域门,当了逃兵。
虽说万界已然划开新纪元,但是神界那个小心眼的界域对逃兵的态度皆是杀之后快。刘六在辗转之余入了冥域,当了一个说书人。
想及于此的时候,洛渊嘴角还露出了几丝微笑,轻笑着说道:“一个说书人,背了莫须有的说书人。”
洛渊笑着说完,又想到那份调令,心里忽的茫然的不知所措。
若是圣殿真下杀手,那二位公子,是否该是斩草除根?
若是圣殿失手,那祭祖之时,是否便是圣殿退下冥域势力第一之时?
洛渊的心里慌乱不已,他盘算着该如何去做的时候,远远的听到刘六在茶馆的窗边说道:“冥域血月伴清雨,微风不知趣,倒也甚是美景,甚是美景。”
洛渊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窗外。
——不知何时起,风声轻散去,唯剩小雨淅沥。
(未完待续)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