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高僧!”
这是缩地成寸的神通吧!林泽哪里还存有半点怀疑。
“小哥这是信了?”和尚还是和尚,只是在林泽眼里,那原本令人生厌的瘌痢头,此时却泛着圣洁佛光。
“信信信!当然信!”林泽连连点头。
“吾再问一次,小哥可信佛?”和尚左手作揖,正经起来。那笑脸还是笑脸,只是这么一端,却没了半点笑意,
“不不不,大师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信您的话,我不信佛。”林泽被和尚气势一摄,都快结巴了,哪还敢敷衍。
想必这和尚该失望了吧!林泽仰起脸,却又见和尚笑脸盈盈。
“小哥最近可有奇遇?”
“奇遇没有,诡事倒有。”林泽当即将昨夜所遇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大和尚。
和尚静静听完,古井无波。
林泽一顿巴拉巴拉,口干舌燥,见这和尚不为所动,正有些不忿。沉默半晌的和尚开口了,“你的眼睛可曾沐血?”
“应该有吧!那时我吓得都没敢眨眼。”林泽仔细想了想。
“那此事可抛诸脑后,吾且问你,可愿随吾修行?”和尚凝视着林泽,林泽似从那双泛亮的眸中看见了另一个异彩纷呈,百花缭乱的新世界。
林泽当然满满的愿意,“当然……不过我需要离家,不,出家吗?”
“修行为何要出家?”
“你不是出家人吗?”
“吾无家可出。”和尚笑眯眯,看着林泽跳脚,很是愉快。
林泽算是明白了,这和尚很是陶醉这种出语噎人的快感,当下指望这和尚带自己玩呢,不好发作。
“我的意思是,我若随你修行,还能继续过我的生活吗?”
“你若随吾修行,需随吾离开小元界,回苦佛寺受戒,亦可继续你的人生,二者并无冲突。”
没有冲突?难道我能分身不成?林泽正欲再问,事关重大,可不能被不明不白地拐走了。
这和尚倒也没再卖关子,“小元界自成一界,自有其界则,不容怪力乱神。此界修士出灵之后,不为天容,不为地立。你随吾修行,需先证果身,分业身赴红尘,了尘缘,以果身悟禅机,证佛果。”
“那分身之后的我,还算活着吗?又是怎么个活法?”
“你心入果身随吾修行,业身则代替你,继续你未完之一生。而你,亦可素身回神,重返小元界。”
听起来还不赖,让分身上学去,自己随这大和尚游历。这和尚卖相差,但有道行,总不会亏待我这弟子吧!林泽打量这和尚,心里打小算盘,不过片刻,已有了决计。
“师父,那咱们现在该干啥?抓那只猫妖吗?”
“如你所言,你受怨血濯目,神光方启。由此可料,遇害那人,非凶即恶。他自行招惹因果,方有殒命祸端。而精怪亦受界则约束,不得怪力乱世,那只猫暂且按下。”
林泽听到这,失了兴致,耷拉下来。
“吾领你入门,你称吾一声师父也不差。吾先教你证得果身,再言其他。”大和尚看着这滑头小子,不无欢喜。
※※※
“要证果身,需先自省,你这十几年,有何过,有何成。何所惜,何所恶。双身了红尘,亦分因果,你须作好取舍。”室内,和尚手捏法指,宝相庄严。
林泽似懂非懂地点头,见和尚捏印的中指尖凝出一抹灵光,光华流动间,忽明忽暗,变幻莫测。
“南无吾牟多呐!”梵音宏亮,和尚指尖疾点林泽眉心,宽大的布袍挟风而来,袖口掠起呼呼动响。
指扣眉心,林泽觉得自己像只被紧攥在手心里的小鹌鹑,生死一线,全在那只手一念之间。
一阵冷流由指尖传来,由眉心流入颅内。颅内诞生了一颗种子,如海绵般如饥似渴地吸吮着冷流。林泽能清晰看见那种子的模样,形如杏核,两头尖,中间扁,绿盈盈。
“神宫已成,接下来只看你悟性。”和尚敛势收招,看着林泽这修行新人,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林泽此时正闭目凝神,仔细观想着那生机盎然的小种子,又是激动,又是新奇。
“吾该走了。”和尚一言惊醒了林泽。
“别呀!我这还没入门呢,师父您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林泽一步窜起,就想上前拽住和尚宽大的袖口。只是那两步远的距离,林泽一溜儿小跑,又一溜儿,还是差点儿。那近在咫尺的袖口却可望不可及,林泽发了狠,大跨步狂奔起来,一时间竟没想起,这是客厅里的一步之遥。
一阵狂奔,快触到那袖口的关头,林泽额头一凉,停了下来。抬起头来,和尚那根棍正抵在自己额头上,和尚笑而不语。
林泽讪讪一笑,“师父,你还没教我怎么修果身呢,怎么这就走了?”
“该教的吾已教了。吾另有要事在身,无法逗留在此。两天后,你若证得果身,吾便应你一声师父。你若不能,吾当抹去你的慧眼灵光,教你免招祸殃。”
和尚话落,转身出门。林泽追了上去,“师父,这边巷子杂,我送您!”和尚没接话,也没甩开林泽。
林泽暗笑,这是默许了。
夜色无明,万家灯火俱息。街灯的光仍亮着,这一整条街都比较暖一些。光头黄袍和尚拄棍缓步前行,小个子一旁小跑着,忽前忽后,像只穿花的蜜蜂。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在路边越拉越长,交织在一起……
※※※
昨晚熬了夜,林泽醒得有些晚。这觉睡得,神清气爽。
林泽屏气凝神,设法观想神宫。
什么嘛!空空如也!
难道最近想太多,尽做些妖奇怪梦?可这梦也太真实了吧!好不容易窥得修行奥妙,结果又是虚梦一场。
林泽才叹口气,却发现自己动了起来!
没错,是自己的身体,无端动了起来!
若是平时,林泽都一脚踢开被子,‘他’却规规矩矩地掀开被子,穿上拖鞋,认认真真洗漱起来。
镜中人分明是自己,可这端水杯,持牙刷的手臂,微微前佝的躯体,全不受自己控制!林泽极力想龇牙咧嘴,做个显眼的表情,可镜中人依然自顾自地刷着牙,丝毫未受影响。
极度的无力,极度的恐惧。
“当你醒来,你会发现大不同。那时,自省与取舍才真正要开始!”这是和尚临走前的话。
且平心静气,思定神闲,此时焦躁无用。林泽闭起眼来,‘他’也闭起眼来。
无边黑暗中,前路有谒语传来,“业身赴红尘,果身证禅机。你,醒悟了吗?你,取舍了吗?”
林泽睁眼来,自己已置身神宫。自己已成为那枚‘果核’。
修行,这才开始。
※※※
晨雾渐去,绿叶上,露珠浑圆剔透,晶莹耀光。
中年人着白色练功服,于草地中央演练太极。拳势运转中,如漫步云间,柔风拂面,润物无声。中年转身收势,一式野马分鬃出时,拳势已变,慢拳愈加厚重,势沉如山,使臂间,隐挟风雷之声。
“阿难罗汉果真了得,以漏身持戒,竟不逊色无漏尊者身。”一只木棍探来,破碎了叶上琼珠,打散了静谧的晨光。
中年人拳意正酣,汇一身意气,一拳将出,听见这话,欲出的一拳生生止住,反将五指揸开,复捏成拳,爆鸣声起,那无匹的拳意瞬间消散。中年人收身回步,面向黄袍和尚,“小元界中无修行,尊者过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