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轿车,右车灯坏的轿车,转了个急弯,直直地撞上那个拐角。
王府直接被撞飞,砸在石壁上,半个脑袋被壁沿磕烂,剩下的半张脸上,单眼圆睁,面颊抽搐!
眼见大哥身首异处,两小弟哪还敢疑鬼神,撒腿就跑。
那车主见闯下大祸,惊惶中哪敢再留,倒车回道,轰轰踩下油门跑了。
林泽还撑坐在地。
他眼都没眨,看着一个活人,被生生撞飞,被爆头,看着那些红的,白的……他就像一根弦,被扣紧的弓弦,紧紧绷住,不敢喘息。
‘喵’,一声猫叫,如凉水盖顶。林泽大口喘起气,发觉嘴里有股子腥咸味,原是被血溅了满面。
后颈一阵湿热,林泽的心又顶到了嗓子眼儿。
‘喵——’,‘呼’,原来是猫,是猫啊…………
一阵止不住的困意袭来,林泽躺了下去。
※※※
“唔——”林泽从沙发上醒了过来。
天花板上好大一块红斑!怎么回事?不对!
林泽拿来镜子,细细检查。双目充斥着大量血丝,两眼球中间各凝聚着一个红点,血红鲜艳,异常妖异。
林泽紧闭双眼,猛晃了几下脑袋。再睁开眼时,感觉四周都亮了几分,镜中那个一头乱发的少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先做了个噩梦,被血溅了一脸,又产生这样的幻觉,林泽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于是,刚醒的林泽又睡了下去。
“泽哥儿!泽哥儿!”
林泽再醒已是黄昏,门被拍的咚咚响。
“天快黑了,这么着急干嘛?”
门外是周康,满面通红,双臂撑膝,大喘气。
“泽哥儿,王府死了!就那个…………。那个被你拍了一板砖的……王府…………昨晚死了!”
林泽如遭雷击,脑中那半张脸忽地清晰起来。
“今天上午,老街街角围了好多人。王府昨夜里被车撞了,脑袋都没了半边!墙上那血,那脑浆…………。啧啧啧!”周康绘声绘色,描绘的那叫一个血腥暴力。
林泽定了定神,“你看见了?”
“没…………。”周康讪讪一笑,“我听人讲的。”
“对了,你这个样儿,不会才起吧?你昨晚一个人去嗨了!”见林泽不答,周富康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今晚我妈不回来,有想法没?”周富康嘻嘻笑。
梦里梦外,林泽正烦心,哪有心情。“大晚上的,经过那个地儿,你也不瘆得慌!”
“也对,确实闹得慌,还是呆家里比较踏实!不过,你怎么知道,王府出事的地儿在那条路上?”
“你刚不是说了吗!好了好了,太晚了,你先回家吧,一会儿你爸该担心了!”林泽心虚地推搪过去。
周康离去,林泽则思索。既然王府的死不是梦,也就是说,自己昨晚出去过。可是,昨天回家后的事,为什么都记不起来?
林泽决定去现场看看。刚想换身衣服,却发现已换过了。更奇怪的是,昨天穿的那套衣服,不见了!
林泽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想,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猜想。
洗衣机里赫然是洗好的衣服,昨天那一套。
林泽提起来嗅了嗅,只有洗衣粉的味道,没有异味。
※※※
“看,那儿的血看见没?昨儿出的车祸,脑袋都烂了!”
“你亲眼见了?”
“那可不!那脑袋就跟西瓜似的,‘彭’的一下,就爆了,那场面,嗬!”
言者眉飞色舞,听者脑补着那画面,啧啧称奇。
事发现场已清理完毕。两道车轮划痕还很清楚,有一块草地杂乱不平,旁边的泥土是暗红色。后面的石壁,已被白石灰刷了几道,但拂面的风里似乎还带有一丝丝腥气。
林泽靠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地看着那块石壁。白灰掩住了血迹,什么都看不出来。
夜色渐临,人迹全无。毕竟是出事的现场,不信鬼神的人也会避避晦气。
林泽在等那只古怪的猫。昨夜的经历,对他而言,可能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你在等什么,少年人?”
林泽身后,一个浓眉中年人,穿白色练功服,反背双手,缓缓踱近。这一身着装,颇有大家风范,配上中年人的方脸浓眉,林泽觉得,这世上要真有鬼神,也未必敢近这人的身。
“大叔,这么晚,还出来锻炼。”
“世事无常,乾坤莫测,五十难窥天命。这世间,唯一能掌握的,也唯有此时了!”中年人一笑起来,便连那对浓眉都显得亲近。
这一头黑发的中年人已近五十,林泽有些吃惊。
“你说世事无常,乾坤莫测,那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人越活久,会愈加发现自己的无知,不经上下千年,不走南北东西,不敢妄下断言。只是人须得存敬畏之心,有心便有,无心便无。”
“如果我说,我遇见过,你信吗?”林泽有种倾诉的强烈冲动。
中年人偏头一笑,“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伴于险。生如蟪蛄,不知春秋,亦能死于安乐。若安于一隅,塘风再凶,波亦难及。少年人为何如此执着?”
林泽细听,这人显然知道些什么,醒过神来,正欲追问时,那人已在十米开外。
“夜气寒湿,少年人别待久了,对身体不好。”明明背对相隔十数米,这声不高,却清清楚楚入了林泽的耳,即使在这寂静的夜,也颇具玄异之感。
回家吗,就当昨夜做了个噩梦?王府的死该怎么办?就此作罢?心里虽作不出决定来,林泽的脚已踏上了归家的路。
“小哥留步。”
林泽回过头。一个瘌痢秃顶和尚,着一身宽大黄色僧衣,右手拄棍,打量着自己。
“小哥可信佛?”
林泽有些好笑,“大和尚,你信鬼吗?”
“吾心向西,处处皆禅,不曾见鬼。”
“大和尚,你口口声声是佛,为何不称我声施主?”
和尚反问,“吾不曾化缘,你不曾布施,吾为何要称施主?”
林泽起了兴趣,“你不求布施,那你吃什么?”
“餐风饮露,足矣。”
这和尚是辟谷得道了不成?林泽是不信的。
“你有这等修为,为什么不治好你的瘌痢头?”
“小哥见笑,吾修为尚浅。”
这和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林泽转身欲走。
“小哥还未回答,信佛与否?”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林泽倒存心想看这和尚想耍什么花样。
“信则有缘,不信亦有缘。”
“信不信都一样,有什么好问的?”
“信不同,缘亦不同。”
“说句人话就这么难吗?我不信佛,有缘再见啊!”
林泽已不耐烦,懒得陪这和尚胡咧咧,加快步子,小跑起来。
“小哥最近遇过变故。”和尚还跟着喋喋不休,但林泽耐心全无,哪里入得了耳。林泽一溜儿疾跑,想甩开这神棍。
“小哥已非凡人,若无修为护持,恐遇祸殃。”淳和的声音从脑后传来,这和尚阴魂不散。
林泽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和尚的话。
他疾跑中回过头,这和尚一步一踱,拄着棍,不疾不徐,仅仅落后几步,稳稳地缀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