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林)
被容月侵占了意识的清菡踩着干草声,唰唰而来。她一路追随火焰鸟至此,直至闯进一片黑压压的竹林。
唯一的月光被茂密的竹叶遮挡得严严实实无缝隙,林中能清晰听到蛐蛐的杂乱叫声,那声音好像无数女子惨死的尖叫,营造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一闪而过的火焰鸟将面皮扔给了侧身而立的赤域,接过面皮的瞬间已牢牢镶在了他脸上,仿佛请神者重生。
“堂堂妖王竟靠人皮面具遮丑,真是贻笑大方。”容月捧腹端庄的走来。
赤域诧然一惊,回身看去,一个朦胧白的身影正渐渐靠近。
突然“咔嚓....咔嚓...”一阵清脆竹裂声,又听“哗哗哗...”竹子倒地,接着一缕月光猛的闯了进来,洒在了两人身上,再见周围的一圈竹子已躺得东倒西歪。
模糊微亮,叶影斑驳,能猜到这翠竹是被赤域发功所断,目的不仅仅是借光看清她容貌,同时也是要跟她示威。
赤域怒目相望,终于看清了她的冷貌:“你这凡人想找死吗?”
容月昂首挺胸,冷颜上快速带过一丝轻蔑的笑:
“人皮也掩盖不了你丑陋的事实,何必每七日便劳师动众一番呢?”
赤域一愣,目光扫量着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祸害人间,我不能坐视不管。”
容月的语调几乎能将他凝结成冰,他却不屑一笑
:“哦?这么说你是替那些死去的凡人来讨伐本王咯?”
容月更古不变的高冷姿态,虽离得赤域有些距离,只手指一动手肘一收,便将他脸上新换的人皮揭到了手中。
拧高一看,血淋淋的薄皮仍有余温尚存,容月目光如炬,真可恨这种残忍手段的杀人方法。
没想到人皮下遮盖的,竟是一滩烂肉泥,有千万条蠕动的蛆虫附面,星星点点同针尖大小的蛆眼放射幽光,一双如牛眼大的眼睛凸露在外,那张被虫子裹满侵蚀得面目全非的脸,不断滴下粘液,十分恶心。
赤域大怒,索性摇身一变现了原形,双手为藤蔓,双腿为八爪鱼,腿支来回妖娆妩媚。数排手掌般大小的血齿分布在周身各处,他的体型瞬间翻越好些倍,好似庞大的山丘赫然屹立,浑身上下汁液粘液滴淌成河,一阵青烟后,青草也百枯。
容月就像蚂蚁看山似的站在他身前,一如常淡的抬头仰望。
.赤域先震耳欲聋连声狂笑,似乎那笑声都能传到“十里之外”才会消弭。风起,飞沙走石,将容月高举在手中的面皮吹掉,原以为容月会望而生畏,不想,她面不改色。
阵阵腥臭令容月忍不住轻柔掩鼻,还没有什么能盖过她身上的奇香,这次却是个例外,她淡然一笑带些嘲讽:“原来千年前你被魔君毁了真身后,元神竟附在数种飞禽走兽身上,凝成了这么个怪物,是有些可惜了当年你那般俊容了。”
赤域“嚓”一声如耳后响惊雷,对她一阵扫视,料定此人身份不简单,却难说出个所以然,毕竟站在他面前的确实是个凡人,越揣摩越有些糊涂了。
“凡人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装神弄鬼了?”顿了顿:“你到底是谁?”说着脸上一滩烂肉泥便掉下一块,百草触碰成烟,随后他脸上再生出新肉,这面目虽难看清他的喜怒之色,却从声音中能清晰判断出有些不胜其烦的味道。
容月并未作答,嘴角轻快的扬了扬,一副让他自个儿猜去的蔑容,眼里透露着无穷无尽的耐心,在索然无味的交谈里,平添了不少逗人的乐趣。
他果然焦躁得有些愤怒:“难道?你是紫阙派来找本王报仇的?”
容月冷调调侃道:“你可真是厉害,能让这么多人找你寻仇。”干干一笑“不过你这元神寄附在这些玩意儿身上,的确不够以前聪慧了。”
赤域禁不起**裸的讽刺,血肉模糊中那生得突兀的牛眼一瞪:“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按耐不住的小动作一触即发,在滚滚浓烟缭绕时,狂风怒号,摧木而摇曳。
容月灵光镶身,玉指轻扶,将这具俏皮可爱的小身板染化得超凡脱俗毫无本性。杏目中暗潮汹涌,浩浩汤汤势要淹没眼前的魔头。
赤域依旧化臂为藤作器,将“利爪”直击心脏,本想一招致命,却是没他想象中那么轻而易举,清菡腾空翻滚,犹如激荡的浪潮,来势汹汹跃身到赤域身后。
一个回合竟不分高下,赤域化回人身不知何时又搜出一张俊朗的面皮镶在脸上。
此时,心底怨灵不堪束缚,挣扎骂喊着要出去,一时间怨气渗透了清菡的身子,在镶身的灵气周围混合了些污浊之气,那力量从怨灵身上崩发,她张狂拼命,想挣断束紧她的雪白丝娓,却是越动越紧。
赤域转身见仙气浑浊,却又是个凡身,说不出的怪异,她到底是人?是仙?是妖?是魔?藤条一出又是一番试探。
清菡发饰在打斗中叮咛作响,如为她呐喊助威,袖中朱绫似利剑刺向赤域,他便化藤为长鞭,一鞭碎朱绫。容月收绫回手,接着天蚕吐丝般指尖飞银丝,赤域转身为手,手握飞丝往身前一拉,容月像被赤域放飞在半空的纸鸢。容月拉开双臂,似有模糊身影正从清菡身上剥离,却又相合重叠令人看不真切,只在清菡背上生出七瓣白玉无瑕的娓灵花瓣,若蝶仙展翅,同时引落娓灵花瓣雨,扑了一地香花毯,将二人脸色衬得雪白,落地不久便都零散成了飞末。
花雨飘过十里香,瓣若白玉片片毒。赤域所沾染处皆溃烂,花本无毒,若是容月想在花瓣中加些什么料也便说不准有什么变化,赤域起手一瞧,举手过肩撑起一片蛛丝网,将瓣雨隔开,接着向她飞来冰魄寒光,被寒光所碰之处快速成冰,容月九道朱绫抵制寒光,收手之际更是大吃一惊道:“冰魄?龙海震寒宫的冰魄镇宫珠怎会在你这妖人手里?”
赤域得意一笑:“没想到吧?不过,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手中便多了把剑柄,正是那参悟不透,铁锈满满的血偃。
出手便刮伤了清菡臂膀,容月抬手一瞧,是道针细的小口,微微渗血不是大事,再一瞧赤域手中的,满脸惊异,倒吸口凉气;“血偃?”
赤域看了看手中血偃亦吃惊接口道:“你竟连这个都认识?”
容月唇角微动似笑非笑道:“怎么?没想到?”
对于容月的身份他愈加好奇
“她究竟是谁?”“有何目的?”
话未言尽,手中血偃颤抖不止,低眸一看血偃锈中渗出赤光,两人同时留意那赤光,不想,竟“咻”一下窜到清菡臂膀破皮之处,不见了踪影,而锈器依旧在手却不再有任何反应了。
瞬间,怨灵仿佛得到了诺大的力量支持,狂啸一声,将束缚她的丝娓从心底里炸得四分五裂,容月立刻被强大的内力震出了体外,飘到了半空,轻叶般徐徐从高空躺下。
此时怨灵操控了清菡意识,这模样比上次还可怖,青面獠牙,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似魔非魔,似兽非兽,连赤域也震惊了,仰头见容月“原来是花神帝。”
“不好好呆在天上,她跑到人间来做什么?”
低头见兽脸:“这又是怎么回事?”他看得一头雾水。
怨灵向天怒号,臂膀一张,仇视着半空还未落下的容月,手心置于身侧,凭空握出把以剑气凝成的剑,那剑光之色与血偃方才所渗相同,一剑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容月身下突起猛风,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咣譡”一声,火花四溅,怨灵竟退身几步,容月便轻飘飘的落在一丝绵柔上,赤域皱眉,怒目而视的看了过来。
容月青丝倾斜于半空而止,扇腰落在了一只壮实的胳膊上,两膝弯落在另一胳膊处,侧首一瞧,一个身拢紫色天蚕袍、昂藏七尺背脊挺直的汉子,正用那双亮紫瞳,柔情似水的落在她脸上,目不转睛,嘴角勾起弯月弧,表情甚是‘淫荡’。
他发上顶玄铁冠,一朵黑色莲花妖而不艳的绽放额间,他温柔启唇只一个字:“美”。春心便荡漾在那片情网中,无法自拔。
容月冷漠无情的将他推开,他目光却始终未从容月身上有过片刻转移,更未注意到,被容月身体所触碰过的衣袍处,已被染退成了大小不均匀的白花,不知者还以为三水穿的是紫白相间的花衣。
容月扫视那衣袍上团团发白处,像是被洗得褪色,忍不住暗自冷笑,接着冷面与他对视,道:“看够了没有?”转看一眼赤域:“愿意的话,就请帮我解决一下那只怪物。”
“你...”赤域咬牙切齿的望着容月与这半路空降之人,冷哼一声,道:“冷三水,我不找你,你倒来找我了。”每个字都说得极其的重。
三水完全忽视赤域说了什么,直勾勾望着容月,丰唇温润一抿、再一笑,两颊仿佛凿出一对盛满佳酿的酒盅,直吹来一阵如沐春风,暗藏几分可爱,他接口容月的话:“遵命,十分乐意为上神效劳。”那语气诸多调戏的韵味,容月只一个白眼作为回复。
来不及多说,怨灵趁其不备已向容月杀了过来,三水出自本能的替她挡过一招,接着赤域的藤条也像魔爪一般向他伸来,毁身之仇积怨太深,心狠手辣得不带一丝人性,两人便打斗成团。
容月见怨灵这般模样,不详的预感由然而生,她试着要将她再次挤回黑暗心底,便迅速窜进了清菡的体内。
清菡又一次定身,一动不动,脸上时而是狰狞面目,时而又冷面静容,容月与怨灵的战争,令清菡十分痛苦,浑身发抖大汗淋漓,呆滞双目中黯淡无光,似病入膏肓,唇色发白。
那怨灵龇牙咧嘴的像容月袭来,扑、撕、咬、抓,活脱脱是一只失去理智的猛兽。
“怎么会这样?”
容月实在不解,以她的力量是绝对不能挣断丝娓的“难道是血偃?”
来不及猜想,怨灵张牙舞爪的又扑了过来,容月袖若流水,抛转自然,在这样一个黑暗世界里抛洒出落英缤纷,映衬着如雪云纱,美不胜收,与其说她是在大战,倒不如说是在缤纷下翩翩起舞。
几番缠斗,容月灵力也消耗了不少,拖延时间不是办法,为了暂时禁封她,她没有犹豫,指尖一划,从虚腹中唤来了七绝琴。
注入了灵力,拂袖便弹奏一曲,音律幻化成片片飞刀,令她有些措手不及的抵御,这不是容月最终的目的,她加快了音律,那声音聒噪扰心,头痛欲裂得让她难以忍受,带着生生惨叫跪地抱头不起。
音律化出的飞刀便是要逼她发功抵御,这样另一种摄魂律才好趁机而入,使她心智迷失,便能趁机封锁她的力量。
时辰正好,容月起身施法,用一道灵光封住她的天灵盖,她狂嚎翻滚,容月又绽开了她皓月般的丝娓,将她团团围成了个‘丝茧’,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清菡虽什么也没做,但怨灵利用她的身体消耗了许多元气,使得身体虚脱无力,在怨灵被禁封的同时她也眼前一黑。
“难道你还想被我再毁身一次?”此刻三水潇洒的转回了原地与他停止一战,他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
赤域目怒凶光的也停下手来,手握血偃置于眼下,所谓上古邪器竟比香灰还脆弱,战后剑柄便断裂成几截,‘譡譡譡’几声坠地,空剩一小节剑柄手中握。他怒哼一声“什么破玩意儿?”脱手便将其甩飞。
三水一旁讥笑道:“这便是你苦心积虑得来对付我的邪器?好像也不过如此,还不及那凡人用铁凿得厉害呢。”说完掩口哑笑,丝毫还未注意到自己的花色衣袍。
赤域自上次攻打紫阙宫门后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身体有些不堪重负了,他戟指怒目道:“终有一日我会踏平魔界的。”说完便化青烟而去。
三水静若翩翩公子般负手而立,回味赤域的话觉得十分可笑,少不了又在脸上挂了些讥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