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快了....”锦钰心里数着步子谨慎前行,眼看胜利在望,却又不能急于求成。桥面渐渐松软,下方泽精水开始疏落成雨,故此越走越滑,越走越难走。
背上的慕颜虽消瘦如骨,细磨长时保持单一的姿势却也是有些手酸脚累,加上慕颜身子下沉,故此要使双倍力量挽牢,豆大的汗粒从锦钰两鬓颊如雨而下,仍不厌其烦的一步一挪,十分谨慎。
慕颜脸上渐显焦虑,又丝毫不敢乱动,自愧感萌发,他耳旁叹道;“若不是我,或许你早就出去了,算了,你将我放下自己过去吧,我就是个累赘,死不足惜的。”
“别说这种话”她吃力的应声道,接着惯性的用臂弯作力将他往上一抬,手软得无缚鸡之力,长剑因此脱手而去:“我的剑...”低眸去瞧的同时脚下侧滑,二人仰身颠倒,背心着桥,“咔嚓”一声,桥若脆冰,只在冰花绽开之际刹那坍塌,二人便双双坠落于轻云遮蔽下的万丈深渊。
疾风呼啸耳旁过,这一刻眼下万物尽虚无,不知是清醒还是迷糊,身若从苍穹而直下,这个坠落的距离似乎毕想象中的还要长,那时锦钰仿佛见到师父的身影,也许再也没机会跟姐姐当面说声对不起了,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片冬雪,落入眼眶成泪滴,风带去。
慕颜无力的看着白茫茫的浓雾从耳下层层跃起,仿佛越来越看不到尽头,此时他毫无怨言也并不后悔,只一笑思绪如潮,此情此景仿若重温旧梦。
那个从轮回生死门,坠落在一道道金光隧道中的场景恍若昨日历历在目,感同身受那时同现在这般,脑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想。
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想起“等我.....”似乎又看到她了——---雾端上的那个身影。简直和梦中一模一样,朔风中,他伸手欲理青丝,却只看见她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风起云涌隐金轮,西江花暗梦沉昏。虽愿意拥抱金天白日,却有人更期待这黛色夜幕,为这一刻大家足足又等了一年。
二月初三,是每年祭神龙的大日子,百姓们除了去神龙庙烧香外,还会随处燃香祭神,江柔城中香火鼎盛烟浓弥漫,为了来年还能被神龙庇佑福泽到万民,晨曦至晚霞,小集中心都是水泄不通。
涂知庆雍容前行,清菡便懒散依偎在他肩头并行,两人相互拽的很紧,生怕走失在人群就很难再找到。身后家丁奴仆三三两两已被来往的人群冲散,垫了脚尖、蹦跳过两下也看不到主人的影子。
今年比往常热闹,来往三五成群、喜气洋洋,携带香烛随处敬奉;两旁客店张灯接彩胜过上元;孩子们成群结队提着画有青龙的小提灯,脸上开出灿烂的花穿梭在人群;男女老少说说笑笑,时而关注路边各色小摊;小贩们卖力吆喝;饭摊传来刀勺声;牲口市的牛羊声;货摊五光十色的招牌,和各色农具、蔬果瓜菜,数之不尽。从古北口来的猪食槽子,鲁县来的小巧铁器,潮白河过来的大鲤鱼还活蹦乱跳……….淋漓尽致的充斥了整个街道!而这些繁华都是为了显示神龙的庇佑。
涂知庆护着清菡的小身板往祭台而去,寸步难行,下人全数跟丢,二人也是脚不离地被挤空着来到了祭台场地,却只能见黑压压一片参差不齐的后脑勺,清菡蹦了蹦,依旧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拖着涂知庆的手,横冲直撞,推推嚷嚷,为他开辟了一条通道。
亥时,依旧人声鼎沸,此情此景便如那蚂蚁搬家摩肩接踵都往一处去,不是被踩了脚,就是被挤了胸,喘气都困难,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挤到了个离祭台最近的位置。
被人堆围成的大圈中,有个高出半人的圆形祭台,三个着相同玄服的请神者们便在台上作法,几人手舞足蹈,手举摇铃,撒米祭天,口念请神咒,转成一个小圈,继而散开,跪地四方朝拜,看得很是无趣,倒是其中一名请神者长得十分俊俏,清秀眉目,吸引住了清菡。
清菡指着那眉目清秀的请神者喊道:“爹,你瞧那个,长得好生俊俏。”
涂知庆接口道;“可惜请神者有他们的宗旨,弃红尘,念神宗,孤寡一生。”
清菡失望的长“啊”了一声,继续无聊的观看。
每年祭神龙都会出现一条青龙,会围着江柔城绕上三绕,一绕风调雨顺,二绕五谷丰登,三绕辟邪安民,这已是城中近百年的习俗。大风呼啸之时,必是青龙现身时。
时辰正好,一阵狂风来得突兀,席卷的香灰染眼,也为夜蒙上了一层纱。
“青龙来了,神来了…。”大家参差不齐杂乱无章的高呼着,接着纷纷跪地俯首朝拜,只清菡一人屹立人海,神色冷漠,无动于衷。
天丝玉罗裙的轻纱翩跹,发上金丝流苏脆声吟唱,涂知庆左侧跪倒,低首斜视,又拉了拉清菡翻飞的袖角,轻声喊着:“跪下,别冒犯了神灵。”
风呼啸从肩头唰唰拂过,脸被无情尘沙拍打,仿佛在训斥她的放肆得罪了神灵。
请神者三人站成一排俯首叩拜,清菡眼睛一眯如刀锋般锐利,将眼下一扫而过,浩浩荡荡的身影如海波澜壮阔,无一人敢抬首凝视,任风泣沙诉声充耳。
她一声不吭,四顾张望,任涂知庆怎么拉扯也不加理睬,仍肩背挺直不动声色,眉头小皱神色警惕,依稀察觉到些什么似的,一瞬间神色又呆滞了。
涂知庆余光扫描,轻声喊道:“快跪下。”纵然那声音几乎被风声掩盖,也都传入了清菡耳中,她神识有些混沌,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呆凝投入一片黑暗之中,亦不知所望何物。
在清菡心底的黑暗世界中,怨灵感受到四周妖气弥漫,瞬间活跃,想把握好这个冲出去的好时机。
然而花容月死守生门,几度欲抢先机侵占清菡的意识,都失败了,一言不合两人便大战一场,才有了清菡神识被定,有意识却模糊,时而冷面时而呆滞的模样。
就在大家都以为神龙降临之时,一点火光带着尖锐的鸣叫凌空飞速,扩大成一团红焰扑朔而来。
众人皆知青龙来时并非伴有这种声音,冒大不讳齐头并望,见一只庞大的红色飞鹏带着熊熊的烈焰迅猛袭来,从请神者处一扫而过,其中一名请神者立刻面目全非,倒地身亡。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声:妖怪,有妖怪。众人便纷纷跟着惊声尖叫起来,仓皇四窜,乱做一团。
涂知庆急忙起身,拉着清菡的手惊慌道:“菡儿,快走。”清菡似失魂落魄定在此处,神色呆滞无光,任人挤撞亦不声不响。
人流如水湍急,冲开了涂知庆,不知何时两名家丁从身后跑来,一左一右拽住他,高声喊道:“老爷快走。”便拉着他往回赶。
“不,带涵儿一起走。”他高声对两名家丁喊道。然而涂知庆被越挤越远。两名家丁听到涂知庆的命令也试着上去,一面拥挤一面高喊“小姐,老爷在这里”。无论挥手还是呼喊,清菡都不加理睬。
两名家丁最终放弃,回头拽着涂知庆高喊道:“小姐她叫不应”说着将他往回拉“老爷快走吧,再不走妖怪又来了。”他被人拖走,隔着穿梭的人海他伸手想拽住清菡,一面着急的高喊:“菡儿,快走啊,爹在这里………..。”
任他喊破喉咙清菡依旧岿然不动,突然心底一声惨叫,容月丝娓将怨灵裹成了一个茧,脱身窜出了心底。
刹那,清菡眼前一亮,气韵十足,被冷漠占据,与其说她是清菡,不如说她是被侵占了意识的花容月。
涂知庆冲不开人群,只能眼睁睁看着清菡健步如飞往相反的方向而去,那步伐轻盈神态陌生,渐行渐远,头也不回的埋没在乱尘之中,纵然他一遍遍高声重复:“菡儿,回来,危险,危险呐。”她却已不在视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