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与山岳大小差不多的恶狼从天而降,脚上伸缩的利爪差不多就有阿尔贝的人那么高。它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利齿,末端还有着墨绿色的光泽。
恶狼芬里厄!北欧神话中破坏及灾难之神洛基和女巨人安格尔伯达的子嗣。
在传说中,善于锻造侏儒用山的根、猫的脚步、鱼的呼吸、女人的胡须、熊的力量以及鸟的唾液这六种罕见的事物锻造成一根名为“gleiphir”的魔链,就算如此,也牺牲了战神蒂尔的一只手,才将芬里尔擒住。
可是这突然出现的巨狼是怎么回事?如果说它已经脱离了gleiphir的掌控,那么这是哪里?这里又是什么的战场?
阿尔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是他实在不愿意承认。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一个在红旗下成长的智慧青年,一个接受现代教育的学生竟然来到了这个地方?
来到了一个被科学所证实是错误的,被史书所遗忘的,只可能存在于传说中的—传说战场?
这穿越的过头了吧?相比而言宫廷穿越剧什么弱爆了啊!
芬里厄注意到了这个穿着与当时严重不符的男人,它缓缓放低头颅,碧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阿尔贝。
太近了......它的鼻孔里窜出一股强流,附带着浓浓的腥气,仅仅是一闻就好像要把人骨子里最深处的野性给压榨出来。
阿尔贝的眼睛里闪过短暂的迷惘,可是下一秒就反映了过来。芬里厄仰天长啸一声,凄厉的宛如孤魂野鬼,小山一般的狼爪向阿尔贝压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纵然阿尔贝是博尔特附体也跑不出它的覆盖范围。
“你这个畜生!”一道金赤色的惊鸿贯穿战场,沿途的所有魔物尽皆倒下。阿尔贝眼前一花,却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女性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像圣女贞德般英武的女子手持一柄冷光大绽的长刀。在芬里厄投下的阴影中她显得无比渺小,那吞吐寒光的利爪似乎眨眼就可以将她撕碎。
芬里厄开始怒吼,震的这片天空都遥遥欲颤。当长刀与利爪碰撞在一起时,宛如洪水撞击堤坝,芬里厄令诸天震颤的叫声背后是深深的无力,它再也无法推进一分一毫。
“瓦尔基里!”芬里厄的竖瞳缩了缩,语气中带着入木三分的恶毒,“你确定现在就要和我打吗?我不介意砍去奥丁的左膀右臂!”
“芬里厄,你也曾是诸神之一,为何要背叛奥丁?”瓦尔基里喝道。
“区别在于,以后我是‘唯有的神’之一。”芬里厄促狭地笑道。
瓦尔基里没有理会它,她娇喝一声,那柄长刀猛地向上一挑,就在瞬息间,那连山岳都能轻易推平的利爪骤然断裂。芬里厄吃痛向后一跳,粗大的尾巴一摆,直接刮倒了地上的无数战士。
“瓦尔基里,”芬里厄收回前爪,狼眸注视着地上的女武神,碧绿眼眸中的恶意毫不掩饰,“他日神之乐土被攻破的时候,希望你还能像今日这样硬气。”
瓦尔基里的脸色兀的苍白,但她还是挺直了腰背:神之乐土绝不会沦陷,奥丁会带领我们赢得胜利!”
“若是神王有这番本领,他还需要将战争拖到现在?”芬里厄冷笑,“而且预言书上的东西,你们可曾记得?”
它大笑道,听起来完全不像一只狼了。
“下次再见,我会用尊敬的女武神的命来弥补我今日的损失。”它的声音很冷,粗壮的长尾在身下摆动。
芬里厄转过身去,步速均匀地迈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山丘。但在身影快消失在地平线时它又回过了头。
“堵上我昔日旧神,明日新神的荣耀。”它很是认真的样子,狼眼中的愤恨已经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上位者的骄傲。所立下的似乎不是一个誓言,而是拼上性命的赌约。
瓦尔基里握紧长刀的手猛地一握,骨节上的皮肤被攥的煞白。
“我带你走。”她低低地对阿尔贝说道,漂亮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一丝疲倦。
......
几个呼吸间阿尔贝眼前的场景就换了一换。他被神话中的女武神扛在肩上,两侧的场景飞速向身后划去,仅仅是一会那漫天黄沙尸横遍野的画面便都不见了。
他快速适应了一下眼前的昏暗。这是一个不知道存在多久了的密室,墙砖上的青苔使整片密室都布满了潮湿粘稠的味道,空气里的水分子似乎都粘在一起,让人连挥舞一下手臂的**都没有。
没有一丝阳光可以透过墙砖间的缝隙照进来。这一小片空间的唯一光源就是漂浮在密室正中心的一团火焰。没有任何支撑,也没有任何火源,似乎人经过所造成的微风都可以将它吹灭。
阿尔贝对此并没有感到惊讶,既然连女武神瓦尔基里都出现了,那无根无源的火焰又有什么好吃惊的?
“参见主神奥丁,诸神的光辉与您同在。”瓦尔基里朗声说道。她用覆盖甲胄的右手按住心口,然后单膝下跪,目光虔诚地盯着前方的石板。
阿尔贝一惊,往后退了几步。衣角碰到了满是苔藓的石壁,不一会儿就湿透了。
一串单调的脚步声响起,由微弱变得清晰。一个魁梧而又神异的老人从阴暗处走来。他一身华丽而又沉重的战甲,脸上不怒自威。比头发还长的花白胡子编在一起,垂到了胸口。除去他这身怪异的造型和沉重的铠甲,唯一和普通老人不同的便是那个遮住左眼的眼罩了。一柄简易而又粗陋的长枪被他拿走手中,枪尖向下。仅存的一目中跳动着超越人类的智慧。
“瓦尔基里,我的女儿。”他的声音沉重,像是天雷滚过地面。
奥丁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上都有伤痕,在他脸上甚至分不清是皱纹还是伤疤。可就是这么个从血海尸山中爬出来的人,在此刻脸上竟然露出长辈的慈爱笑容。
谁道神仙无情?阿尔贝有些感叹。
“阿咧,”他突然想到,“不对,我感叹个毛线啊,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应该感到紧张吗?我来到这遇见的第一个老人可是差点砍死我啊。”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忐忑起来。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刚才芬里厄和瓦尔基里之间的战斗他可是看在眼里,他坚信只要瓦莲京娜和她身后的奥丁乐意,一个手指头就可以戳死他。
神仙之间有情感不奇怪,但是他们有什么理由要让自己活下去吗?
“让一位神祇去伤害一个无罪的人类,等于给他所拥有的荣耀抹上耻辱。”奥丁走到了他的面前,用那仅剩的一目与阿尔贝对视。他的语调低沉,不禁意间带上了一份强势,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女儿瓦尔基里也没有剔除。
可无论神话里怎么渲染强调奥丁的强大和威严,在此时阿尔贝的眼中与他对视的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老人的眼睛周围全是皱纹,那蕴含无尽智慧的眼眸也有些暗淡和浑浊。纵然是天神也会有生老病死,就像中国古书里所记载的“天人五衰”一样,阿尔贝甚至能感到他身上的迟暮之气。
“天神的寿命自然是无比悠久,但不代表不会衰老。”似乎是看出来了阿尔贝的想法,奥丁微微颔首,“我统御神界的时间已经不短,生命进入末端也是理所应当。”
“父亲!”瓦尔基里颤抖地说道,她的眼睛里忽的溢出了泪花。
奥丁转过身冲她摇了摇头,又对阿尔贝说道:“诸神黄昏我想你早已见识到了。我转动藏于智慧泉之中的左眼,所得到也有限。”
“您.....真的是奥丁?正史中可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存在”阿尔贝那颗忐忑的心略有平复后,一股强烈的**窜入他的脑袋,迫使他这么问道,“我的意思是,有关您的故事完全是靠人们的口口相传才保留下来的。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段过往。”
纵然早就见识过恶狼芬里厄,可阿尔贝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一切。如果说眼前的老人真的是主神奥丁,那么他阿尔贝过往所学一切的意义何在?他大学里的课程可是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传说不过是先民空闲时聊胜于无的产物啊!
“后世人已经将我们遗忘成这样了吗?”奥丁笑笑,并没有说什么。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的失落。
“也罢也罢,”他终是低低地叹了口气,沮丧地低下了头颅,像是长辈对自己后代不成器的无奈妥协。
不管你再怎么强大与神武,当后辈开始遗忘你,甚至连你的存在都不肯相信的时候,你昔日的身影再辉煌又有什么用呢?
那股英雄迟暮的气息在他身上似乎更加浓郁了。
“我把你叫到这里其实只是想问你一件事。”奥丁抬起了头,带着几分苦涩地笑了笑,他很苍老,也很疲惫。但纵然如此,他的眼神依旧犀利的很,像是贯穿了一切虚妄,直击阿尔贝的灵魂,“你的眼睛还能看见光芒吗?”
这一声喝问宛如醍醐灌顶,跨过亘古,与某一个声音重叠在一起,轰然回荡在阿尔贝耳边。
阿尔贝只感觉自己的脑海在这一刻似乎要炸了,这二十几年的全部记忆毫无征兆地被压缩在一起,而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灵魂深处渐渐浮出,顺着他的脊梁挤入他的脑海。
炽烈而又灼热的金色霸道地占据了他的眼白和眼瞳,甚至顺着发根蔓延到了阿尔贝的满头乌发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痛苦的仰头长啸,一根根青筋在他脖子上凸显而出。
顺着脊梁挤入脑海的东西暴露了它本来的面貌—那是一段新的记忆,一段阿尔贝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记忆。它张扬而又霸道地压制了这二十几年的记忆,占据了主导。
记忆很短,但这疼痛足够刻骨铭心。
......
“哈....哈......”他喘着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汗珠顺着脸颊滚下。发丝上的金色在飞速退散,脑海中那突然出现的记忆也昙花一现般地消失,只留下那句在唇边呢喃了无数遍的话,“到底......到底......”
“到底我曾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