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不识轻功,但观瘦汉踏瓦疾行、飞跃过屋,忧急无何,惟能仰著头,遵其身影,快步跟从。
瘦汉回首俯察,见了王伦在檐下奋跑,脸色苍白,气喘跟来,生起兴致,朗声笑道:“孩儿,留心气断!”
说话之间,故意放慢脚步,待过对向屋时,有心稍顿半晌,以使王伦跟贴。
王伦潜心读书,鲜有体劳,仅跟三百余尺,气渐缺乏。
再奔半里,两足觉软,力近衰竭,心道:“主母不可或缺,今无良策,命固难保,但季子临终犹能献策杀仇,我岂不效?”
是以停住,深深吐纳,缓回一口气,喊道:“贼人,有单交易,作也不作?”
瘦汉闻言,倏然转身,冷笑道:“你自难保,竟想谋我入瓮?”
王伦咳了一声,说道:“你知所挟者何?”
先前不谈,惟忌瘦汉惊怖,索性杀人灭口。
瘦汉心无在意,手往戚氏柳腰轻轻挲著,戏笑道:“莫非是属文帝?可惜他已成龟之寿,少了进出之能,这位美妇人,旱之久矣,我与甘露,岂不天作之合!”
戚氏聆此秽语,恶极欲呕,仍未抵抗,只僵著身,握紧双拳。
王伦痛恨,咬牙切齿,说道:“她乃金蛇主母,统领四山,几近万夫。你敢亵渎,只怕飞天遁地,也难脱身!”
瘦汉当识九山,不由一凛,心颇有悔:“无端自勾祸来,倘若放了,金蛇山寨不免搜我,王家未必能挡,杀了反倒一干二净。”
于是笑道:“幸有你的提点。”
王伦大感不妙,佯作镇静,淡淡道:“我既敢言,必有思虑。”
瘦汉哂笑道:“如你开始说明,我则信你些许。狗急跳墙,方才说出,只有黄口不疑。”
王伦如无闻及,又道:“既然交易,好处为你占多。”
瘦汉见了王伦与妇皆乏拳脚,故无忌讳,说道:“讲来听听。”
王伦元无对策,今始获法,胸有成竹,问道:“妃嫔出嫁,娘有金银几何?”
瘦汉望著戚氏,贪笑的答道:“待我去问她娘。”
王伦强沉怒气,摇了摇头,轻笑道:“不必多余。妃嫔出嫁,黄金千两,白银万两。”
瘦汉不悦道:“有话则说!”
王伦慢条斯理,回道:“妃嫔之价,价重千金,金蛇之库,足够换取百姝。天涯芳草,多不胜数,汝贼何苦独摘一支?”
言下之意,使金换命。
瘦汉明白,冷笑道:“将你杀在乱葬岗上,割首喂犬,金蛇之人,惟有剖狗。”
又向戚氏雪白的左脸轻轻一捏,再道:“至于美妇,藏在地室,慢慢享用!”
王伦苦笑道:“此言差矣。杀我无祸,敢杀蛇母,蛇子必然翻天覆地,搜你出来。他们有我路径,黎明时若未见我,即刻出动全寨好汉,查透竟县。码头数百客船,俱是九山物件,如你打算带走主母,便是自投罗网。”
他望瘦汉沉思,便起把握,紧接又道:“如你顾虑,我大可在你室中暂住,使主母回山取来赎金,寘落你定之地,拾了放我。”
瘦汉心道:“如他所言,金蛇人众,翻遍宝华实有可能。不若得此赎金,漏夜奔去邻县,风流快活一世。何必独恋美妇?”
但想取金有所危险,遂问:“到时千百偻?埋伏于我所定之地,我该何也?”
王伦微笑道:“此事轻易!我书纸责,主母花押。金蛇规矩严明,有主母之押,决失拖欠。如你仍旧怀疑,则请十个脚夫过来抬走,送往青梅。青梅与宝华隔江,九山动员实难,况你快将金银存入钱庄,奔走四海,我们从何而寻?”
瘦汉想来杀士领美,身必难脱,不如先往渡江,差脚夫取财。
向使王伦作假,命尚留存,总有机会邂逅今夜美妇,因而道:“可。你从我来。”
紧搂戚氏,向北行去,久未久回顾王伦,见之走走住住,只道书生体弱,无放心上。
约莫三里,前边已失楼屋。
瘦汉横抱戚氏,两肩一耸,落下了地,转身见到王伦拖身而来,笑道:“这样体格!”
王伦苦涩一笑,跟著瘦汉前行。
过了一条僻路,转进杂林,则现小屋。
瘦汉推门入内,放稳戚氏,转与王伦道:“快动笔墨。”
王伦促夺袖中纸笔,问道:“阁下何名?”
瘦汉脱口而道:“黄松。”
王伦点头称善,马上书道:吾戚氏也,久居禁室,幸获黄松解救,特奉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聊表感激。
挥毫既休,则端小砚于戚氏身前,求她在纸底画押。
戚氏应承,食指沾砚,染了湿墨,印上纸底。
瘦汉黄松览过纸上内容,又观花押,心中大悦,夺过信纸,心想:“书生计多,美妇在身为宜!”
便与王伦道:“美妇留待,你则回归山寨,言我有功。待资转进青梅之‘银花钱庄’,美妇自然无恙。”
王伦岂肯主母独存峭壁,神色坚决,说道:“王伦贱命,可以留待。而主母万乘之躯未返原处,寨主心急,必不识我,立命众汉,搜查宝华一个彻底。”
黄松但感美妇香泽尝未够,向使书生有诈,财色两空,到底不甘,烦躁不已,心道:“横竖都是不妙,齐杀罢了!”
王伦唯恐黄松撕信,遂退半步,言道:“你取信鸽,我命一人守此。”
黄松一聆,更觉王伦狡猾,不能合作,转念又想:“二人在我手上,蛇子能奈我何?”
于是抄来两椅,擒王伦如擒小雀,将他按在椅间,以麻绳束之腰腿。
王伦毫无栗色,笑道:“偏用下策。”
黄松不语,转将戚氏像王伦般炮制。
戚氏中心太息,只愧连累王伦。
王伦犹是淡定从容,安然道:“黄松,你既选玉石俱焚,我无话说。”
黄松心意已决,步了出槛,锁实两门,兼向屋内道:“只若夺了千金万银,我则飞鸽传书,示你二人所在。”
屋内登时寂寂。
过去半晌,王伦得聆脚步声远,始道:“老姜饶辣,终缺伎俩。”
戚氏不解,悄然道:“王生为救贱妇,沦落此屋,贱妇愧矣!”
王伦劝道:“主母无须担忧,阿伦沿途留痕,有心人必然撞见。”
戚氏太息道:“只怕天下无心!”
王伦正待安抚,但感屋顶格登作响,便道:“中无尔敌,可以会面。”
说完之时,倏闻岔的一响,是为银枪穿破承尘,露出枪头。
枪头随之往上一撬,帕的一声,四块彩色方板松落,尽堕地下。
紧接少年一人跟落,劈头便问:“你们二人是谁?”
少年恰乃崔阿鸯,不识王伦,惟先问话。
王伦观此少年英武有神,凛凛如骁将往时,但仍存疑,言道:“匹布之话,难以讲清,先解我二人束缚,我再详谈。”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