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赔笑道:“那是周大人预订好的,今夜子末要共三曜御前侍卫徐大人用膳。”
徐信凉无理谁人预定,只道:“现方子正,等我二人吃饱,兴许他还未到。就算来了,周边总有客人结账。如不然,我大可折返于此。”
余阙捏着鼻道:“寻常桌台破些无妨,大砧板实在难闻!”
跑堂不好推辞,顿时难决,便将寸光乱射,射到门时,突然大亮,兴奋的道:“周大人来了!”
徐信凉望去门外,只见二人,其一年近五九,须稀眉疏,正是诛臣台上的行刑官。
彼旁是名顶戴三颗紫曜宝石束发冠、衣着鹰隼服的俊美公子,年不过四七,傲气凛凛,迈步风起拂衣,走在行刑官前,径上二楼。
见了如此人物,众客停箸,纷纷敬言。
“三曜御前侍卫大人!”
“王大人!”
跑堂情知徐信凉二人无话可说,便来问食,恭敬的道:“两位客官需些什么?”
徐信凉料无甚何,惟跟余阙坐落旧台,任点几样,将跑堂催促走,始抿一口热茶,言道:“你是今夜回去烟郡么?若是,请与二姐报一声,说我到了外地远游。”
余阙皱眉道:“何解?“
转又瞪大眼睛,问道:“难不成,你想去救宁家一族?”
徐信凉颇觉奇怪:“我不曾向他提及,何以得知?”
点了点头,答道:“这件事,你不必跟二姐明说。”
余阙犹是费解,愁眉道:“发烧还是发侠客梦?虽说你的剑法厉害,但只限在韬略书院,出来大地,便不算什么。”
徐信凉谂彼决无好心,故从袖内摸出三两碎银,寘在台上,指著道:“你的酬劳。记住,必定不可以向她说真。”
余阙知劝无用,勉为其难取了。
不一阵,跑堂奉肴上来。
徐信凉腹中实在,加之台有鱼腥味道,未尝些许。
余阙倒无甚虑,凡物则举箸夹,凡夹则张其口,鹘仑吞枣。
徐信凉见状,只是微微一笑,不做打扰,留心二楼中间的厢房。
又去一阵,房门忽而双开。
六名跑堂连忙过去,恭迎行刑官、徐侍卫。
至领两官越槛,上了马车打道,六人才肯入门。
徐信凉闻及“三曜御前侍卫”的名堂,料此徐侍卫道行不浅,但今之计,惟有擒了行刑官,方能救人,是故偏上虎山。
即便动身,向余阙道:“我话必要传达,万事小心。”
余阙仍在扒饭,头也不抬,满腔是羹,答应道:“少侠,你也一样。”
徐信凉摇了摇头,便自出门。
栈外飘起鹅毛,寒风一吹,立时乱散。
徐信凉负著剑行,霎时间,鞘已结冰,背如一根冰柱贴着,寒意从背透心。
况又衣衫轻薄,冻透之下,成铁一般,雪著肌肤。
皆不顾,仅遵行刑官、徐侍卫二人之车辙马迹,来至一座大宅附近。
宅之大门,树著六名守卫。
徐信凉心道冒然去闯,撩起千夫执刃,事辄败坏。
务求两全,便计行往东墙,搜查一番,望有无机。
甫一转角,撞正了巡逻的护卫。
护卫见了来人鬼祟,警惕的道:“是什么人!”
徐信凉一望其身,朱边青服,恰是官衣,心生一策,微笑道:“是你。”
护卫情知来者不善,皱起眉头,便想鼓锣传讯。
但欠三分克敲,徐信凉当先一步,摘剑握鞘,使柄望其左颈,飞快拍落。
护卫难以躲闪,倏中如铁之柄,竟身一战,瘫软伏地。
徐信凉把握时间,不假思索,将其青服皮帽剥除,披盖上身,即感暖热。
又领锣鼓,至了正门,微微低头,压著声道:“六位大哥,这时天寒地冻,小弟巡逻久了,口干舌燥,想入去饮口热茶,暖暖身。”
护卫常替,门卫难辨,因而无妨,推门予进,当中一人说:“快些,莫教你的班头发觉,不然工钱又须大扣特扣了。”
徐信凉见了放行,多谢一句,辄入了门,走进院落,仍将直行。
到了尽头,竟现三个路口,登难择何。
不决之际,恰瞥巡逻班头出来夜尿。
班头见了徐信凉,快从东路的长廊飞奔过来,手也指着,轻喝道:“好小子,竟敢偷懒!”
徐信凉料此多事者,匪一般人,应属班头,惮教认出,头不敢抬,低声道:“天寒地冻,口干舌燥,我仅尝口热茶,即便出外巡逻,还望班头见谅。”
班头伸出手掌,昂起头,望着檐道:“犯错就是犯错,必要惩罚!”
徐信凉明白班头的意思,暗暗欣喜,取出八十文钱,奉了过去,言道:“小弟初来乍到,忘了长廊如何行走,望班头再陈一遍。”
班头心中得意,不形于色,收起钱,咳了一声,回道:“西廊,宾客专用,需要时,能够进去巡逻,平日不可。中间是为王大人专用,除非亲信家属、丫环侍卫,其他一律不得擅入,否则侍卫拔剑无情。
剩余东廊,便是家丁、护院所用。不过你须记住,凡巡逻期间,绝不得肆意出入,否则罚银是轻,革职方重!我这便回去继续处理事务,你休息一下,便要出去巡逻,切莫有第二次了。”
徐信凉把头埋得更低,复道:“我明白,决无下例。”
班头应了一声,便将走远。
徐信凉心想八十文钱就能探得前路,价值非常,欢愉不已,快从中去。
穿过长廊,未见防守,心生奇怪,但犹长驱。
尽头以后,又是院落,恰立侍卫三人。
众侍卫一见生者,立马拔刀,迎了上来。
徐信凉意图蒙混过关,免去无畏的比拼,故道:“王大人召我进来,言有急事。”
在左的侍卫冷笑道:“哼,好听点,你就是巡逻的。照直来讲,不过是个打更的小子,大言什么?”
右边的侍卫附和道:“你何时用此借口不好,偏在王道休贪香时用,讲懵也抬举你了!”
中间的侍卫,较二人年长,是为大哥,他将锋芒敛回,说道:“见你年纪不大,今番就许你走。如有下次,眼前枝条便是你的下场!”
他一往身后三丈高的槐树指去,身旁两名侍卫即刻亮刃,腾跃而起,分照碗口粗的大枝去劈。
银光一闪,嗤的一声,两段粗枝应声而坠。
侍卫二人稳稳落地,将刀还鞘,扬眉得意。
但望徐信凉不动声色,大感意外,又觉恼羞,齐声轻喝:“小子,竟敢不走!”
徐信凉抬起了头,分析道:“两位的劈法实有缺陷。”
侍卫二人原有恨意,闻及此言,更是难抑,暴躁起来,相相举刀,势要劈来。
侍卫大哥促忙横臂拦著二人,转问徐信凉:“你有什么高见?”
徐信凉答道:“他们纵身跃起之时,奋尽全身力道,倘用刀法,何要着重轻功?舍本逐末,为一缺。”
侍卫大哥哂笑道:“按照你的想法,赤脚光身,举一柄纸造的刀锋,岂不更加省力?”
徐信凉摇摇头道:“你错了,须跃三尺,决不多高半尺。二位刚才一跃有余,浪费。致使力道不足,致命也。”
行到两段树枝当中,复又解析道:“以二位功力,折枝不难。但切口却有三道明显的间断,便是分散了力道的证据。无论会谁,都须竭尽全力,可谓武道,可谓自守。二位却觉树枝平平,对与不屑。殊不知旗鼓二人,全力一人,半力一人,后者定败,败非实力。觉己长、估人短,此二缺也。”
侍卫大哥别有见解,反道:“伐树不是生死对战,何须过甚?”
徐信凉登时语塞,转又记起一人,既惊又奇,仍说:“刀奴云‘力不足,全力以赴;力足,亦全力以赴。始游江湖矣!’先君之言,往日如雾,这时观二位而得以拨开,乃知诚无欺我!”
侍卫大哥半信半疑,试探的道:“阁下少年而已,却有如此深悟,还请出招教我兄弟三人开开眼界。”
徐信凉情知使服三人,自须献技,按鞘而道:“可以。不过,眼界一开,我须知王道休身在何处。”
侍卫大哥爽快道:“尽管施展,若无虚假,我兄弟三人不怕另谋高就!”
侍卫二人俱觉徐信凉纸上谈兵,聆及大哥之言,心中暗想:“小子倘为虚假,即刻将他切做内竖!”
徐信凉抱拳道:“教三位失职,真对不住!”
则朝剑鞘轻轻一拍。
咻的一声,剑柄连锋,出鞘似箭一般疾往槐树飞射。
他也随之踏前,如流星横划,弹指肩过青锋,得以擒握剑柄。
时已近树,脚尖略点枝杈,升跃而至高丈余,扬起青锋,立往一截尺半粗枝斜斩过去。
剑光骤闪,形半月之弧。
差的一声,粗枝登折,飞坠而落。
转又飒的一声,青叶撞地,分散开去。
恰是“云仙剑法”中之“偃月势”。
教剑如刀,故走偏锋。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