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麦场上多了两具尸体,一具是九姑的,还有一具,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孩子,正是因为家里收了钱而作伪证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的舌头被生生的割了下来,丢在脚边,血染红了孩子胸前的衣服。他的眼睛被抠了出来,只剩下两个血肉模糊的洞,实在是惨不忍睹。
场面如此惨烈,那死了孩子的人家当场就闹了起来。孩子的父亲拎起锄头对着九姑的尸体泄愤,村里人怎么拦都拦不住。关键时刻,还是太叔公站了出来,他对那孩子的父亲只说了一句话,问他,人命关天,你以为那钱就是那么好拿的
听了这话,那孩子的父亲愣了一下,丢掉锄头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直喊着这都是报应。对于那场大火的根由,村里人都心知肚明,也就凑在一起小声的嘀咕了起来,心软的难免会跟着抹上几滴眼泪。
太叔公叹了口气,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袋,着脸说,九姑生前受了冤屈,死后又被人鞭尸,搞不好是要出大事的。狗日的,一清也被张振东关了牛棚。都别站着了,来两个人把她抬走,找个地方烧了吧。
太叔公说的这个一清,就是我的爷爷。那时候,张振东刚刚坐上革委会主任的宝座,需要立威,就不问青红皂白的把我爷爷抓了起来,关进了牛棚里,整天不是游街就是批斗。
当时,就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年轻人站了出来,他们拆了一扇门板,把九姑抬到了村西的空地上,捡了些木柴,准备点火。
就在这个时候,张振东闻讯赶了过来。他指着太叔公一痛大骂,骂他是封建主义流毒,骂他是社会主义的败类,骂他是祸害乡里的神棍,直把太叔公气得直打哆嗦。
太叔公抬手给了张振东两个响亮的耳光,指着他的鼻子问他,好你个王八羔子,要不是你使了心钱,她杨九红能死的这么惨人在做,天在看,信不信你早晚死在她手里
张振东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太叔公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都戳到了他的痛处。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要表现出大无畏的精神来,好维护他那光辉高大的形象。当下,他一挥手,命令几个革命小将把太叔公捆了,也关进了牛棚。
接下来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一夜之间,张振东家里几乎被灭了满门,他也是见机的早,丢下一家老小落荒而逃,跑到了牛棚里,才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到后来,九姑的尸体被我爷爷用桃木钉钉在了床板上,张振东又娶了一个媳妇儿,阴差阳错的做了一个半吊子的白事先生。
画面流转,九姑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声音空洞的说,救救我,我给你罗盘。
罗盘我心里激灵一下,险些没叫出声来。在阴司城隍庙的大殿里,童司令问我要的,不就是一块罗盘吗就算是用脚后跟想都能知道,那块罗盘一定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九姑,她知道罗盘在哪儿
想到这里,我几乎就要忍不住答应九姑的条件了。可再转念一想,她说让我救救她,该不会是要我杀人吧这种事情,可是万万不能做的啊。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九姑轻轻的摇了摇头,唇角溢出一丝微笑。她浅笑着说,这么多年,我已经诚心悔悟,不会再造杀孽了。事到如今,我最大的怨念不是张振东,而是陈天庆。麻烦你帮我把他找来,有些事情,我要当面问个清楚,才好解脱。
陈天庆谁啊没听说过这人啊听见她说不是要我杀人,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一听见这个名字,就又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了。
九姑从口袋里取了一个精致的木盒递了过来,有些羞怯的说,这是他当年送给我的,上面有他的气息。你把它带上,应该会用的上的。
说到这里,九姑欠身对我行了一个礼,转身消失了踪迹。我一看她要走,有些起急,大声的叫了起来,哎你别走啊,总得告诉我他在哪儿吧
我这一喊,自然而然的就扬起了右手,冷不丁的从旁边冒出一个人来,一把扯住了我的手,把我吓了一跳,拼了命的就往回拽。正拽着呢,就听见有人喊,张纪灵,醒醒,快醒醒。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徐萌。她正一脸急切的看着我,见我醒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接着就对我翻了个白眼,嘟着嘴说,真没用这都能晕过去。
嗯这是什么情况我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戏班子的后台上,张振东和萧燕山也守在一边。难道说,是做了个梦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看了看手里,发现手中真的有一个精致的木盒,越想越怕,又给惊出了一身冷汗,脸色也差了很多,咽了一口唾沫对他们说,我梦到九姑了。
听到九姑这个名字,萧燕山跟徐萌还没什么,张振东当场就向后退了两步。他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冷冷的哼了一声,背着双手走了出去。
萧燕山看了我一眼,用口型无声的对我说了两个字:废物。说完,他也意兴阑珊的在一旁坐了下来,不再理会我。
徐萌一脸茫然的问,张纪灵,你不是脑袋坏掉了吧怎么净说一些没有头脑的话九姑是谁
我咽了一口唾沫,把自己在梦里看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对他们讲了一遍。讲到最后,我把手中的木盒给他们看了,对他们说,呐,这就是那个木盒。
徐萌撅着嘴,直说老天爷不长眼,差点掉下泪来。萧燕山也是听得直皱眉,他低头想了片刻,突然抬起了头,两只眼睛正放出强烈的光芒,迫不及待的问我,你说,罗盘
我挠了挠脑袋,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对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萧燕山吸了一口气,表情也凝重了起来。他又思索了一阵子,非常认真的对我和徐萌说,那样东西,就是那块罗盘。张爷爷真是好算计,若非如此,怎么能瞒得过童家
我和徐萌微微一愣,像是一眼,几乎是同时明白了萧燕山的话,齐齐的叫出声来,又怕被别人听到,不约而同的捂住了嘴巴。
是啊。先前我们推测,暗中有一群人在找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事关隐秘,不是藏在我爷爷的棺材里就是藏在我家。棺材里是什么情况,我们不得而知。按照徐萌的猜测,那样东西更可能是藏在我家里的。
可是,我们三个人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东西没找到,死人头倒是找到了一颗,吓得我们落荒而逃。没想到,就是这颗死人头,背后竟还有这样的一段故事,隐藏着一个如此重要的线索。
想到这里,我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心想着事情总算是有眉目了。可是,一看到手中的木盒,我刚生动了几分的脸就又拧巴了起来,叹着气说,线索是有了,可是,怎么才能找到那个陈天庆呢
萧燕山嗤笑一声,撇着嘴把我手中的木盒拿了过去,打开来看了一眼,非常严肃的跟我说,你确定,这上面沾染了他的气息
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点着头说,嗯。九姑是这么说的。
听了这话,萧燕山又不屑的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我的不堪。好在,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戏班子那里借来了一个瓷碗,打了半碗清水,把盒子里的东西取出来放进了水里。
那是一枚戒指,种水不是很好,裂纹理布满了血丝一样的东西,在清水中一晃一晃的,就像是一颗通红的眼球。
萧燕山把瓷碗放在桌子中央,从怀里取出三枚铜钱,从六个方向各自摇了一次卦,神情自若的说,震上坎下,雷水解,利往西南。
说完,他又掐着手指头仔细推算,皱着眉头说,第三爻变,用六三爻辞,这一路上,怕是有些凶险。嗯,利早行,迟则生变。我们这就走吧。说着,他收起铜钱,转身就走了出去。
走往哪里走他神神叨叨的,能行吗我一脑门子的官司,想喊住他问问情况,不料徐萌却轻轻拍了我一下,神神秘秘的说,别问了,这可是他们家压箱底的东西。
说完,她也走了出去。我一看连徐萌都去了,也连忙把戒指收好了,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老爷庙西南方向五里,有一座高大的冢子,就是当年太叔公躲避洪水的那一座,里面葬着的不知道是哪一朝哪一代的显贵。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经常能听到这里隆隆的炮声,这些年已经听不到了,想来那下面也已经被挖的差不多了。
按照萧燕山的推算,我们要找的那个地方,就是这座冢子。
看到眼前的景象,萧燕山也是微微一愣,低着头骂了一句什么。不过很快的,他就又抬起了头,手指着一个盗洞对我和徐萌说,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就在这下面。
临近午夜,空气有些冰凉,冢子上长着密密麻麻的大槐树,四周是一眼看不到边的玉米地,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
徐萌明显是有些怕了,她缩了一下脑袋,正要说话,玉米地里传来了孩童凄厉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