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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呵~啊啊啊啊啊啊……"
奥加起了个大早──早到连闹钟都还没响──,伸懒腰时不慎磕到了头。怪了,她不记得她的床边有什么东西会让她磕到头的啊。
待眼前的一片天旋地转静止下来,她定睛一看。
──这哪里是她的房间啊,分明是丹尼尔的客厅。她蜷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毯子;靠近头这边的沙发扶手上趴着丹尼尔,后者身上披着昨晚她穿过的那件灰外套,尚在熟睡中。
她摇了摇他。"丹尼尔。"
"唔……"丹尼尔显然还没睡醒。"早上了?"
"看来是这样。"见公寓的主人因为自己的缘故以极不舒服的姿势委屈了一晚,奥加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发生什么了?我是说……"她轻咳两声:"我怎么会睡在这儿?我的记忆好像只到昨晚那碗稀饭为止。"
"哦那个啊,"丹尼尔.阿姆斯壯直起身子,以非常不自然的动作伸了个懒腰,奥加看见他两眼下方各有一个足以与熊猫媲美的黑眼圈。"昨天晚上妳吃完之后我去洗碗,回头发现妳已经睡着了,还睡得特别沉,我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又没办法把妳弄到别的地方去,就只能这样啦。"
"你为什么不回你房间去睡?"
"那还用说,万一妳这个病人半夜出什么问题怎么办?我可承担不了后果。"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趁机敲诈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奥加撇嘴,"而且我已经好了。"
丹尼尔忍不住偷笑;他知道倔强如奥加.马尔曷,要她说一句"谢谢"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么说也等同谢谢了。"你昨天几点睡的?"她问。
"最后一次看时钟是四点十分。"丹尼尔道。
奥加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六点五十左右。
"你睡不到三个小时。"她指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可不是。"丹尼尔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天知道从小到大熬夜都不是他的强项;这得归功于幼年时他母亲的严格管教。
"我看你再睡会儿吧?我七点十五再叫你。"奥加建议。
"不必啦,再睡也没办法睡多久,反而搞得更痛苦。"又是一个呵欠。
"我觉得目前看来你才是我们当中比较需要请假的那一个。"奥加罕见地露出担心的神情──虽然只是一点点,不过还是被丹尼尔捕捉到了。
"我才不要,我可不想被扣年终奖金。"丹尼尔半真半假地说,同时起身往厨房走去。"一杯咖啡就可以搞定了。"他平时不大喝咖啡,为的就要让咖啡因在这种关键时刻能发挥最大的效用;要是像奥加那样每天至少要灌两瓶咖啡(还是黑咖啡),那他早就免疫了。"早餐想吃点什么?"他补上一句。
"呃?"鉴于她才是两人中掌管民生大事(伙食)的那一个,奥加的大脑出现四分之一秒的短路。"随便,你吃什么就给我什么吧。"
"那就菠菜咸派?"客厅没有回音,丹尼尔当她是默认了,确认时间尚且充裕后便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奥加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她并不怎么喜欢菠菜,甚至有些排斥它们,但她想她不该挑三拣四,那对丹尼尔显然太不公平了;他大可以不用管她的。于是她没有作声。等待的期间她翻出手机,关掉本该在十分钟后将她叫醒的闹钟,然后若有所思地对着屏幕笑了笑,不知道看到什么。
"好了,可以吃了。"正当奥加等得有点久、打算去厨房看看丹尼尔是不是睡着了,丹尼尔终于端着两只盘子出来。"抱歉,等很久了吧?"
"哦,还好。"奥加口是心非地应道,但飘移的目光泄漏了她的想法。摆在桌上的咸派烤成金黄色,隐约可以看见菠菜的踪迹,热气伴着香味扑鼻而来;饶是奥加对菠菜咸派并无好感,也不得不承认丹尼尔的手艺相当不错。
于是两人在沉默中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早餐。这样的沉默在两人的相处中相当常见;没有开口说话的必要就不必勉强一定要说些什么,如此安静而舒适,也不会显得尴尬拘谨。
吃了咸派,又喝了杯咖啡,从地铁出口走到警局的路上凉风沁人心脾,丹尼尔并不感到疲倦,反而还觉得较平时更神清气爽。
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些文书工作,约翰.金已经把验尸报告的副本e-mail给他了,与昨天在简讯中提及的大致雷同,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重点。他注意到约翰同时转寄给了奥加,于是顺便提醒搭档查看。
时针刚过了十点,丹尼尔起身活动筋骨。"要去问案了吗?"他问,"我已经和比尔.沃夫联络过了。"
"给我两分钟。"奥加头也没抬,丹尼尔不晓得她在忙什么。于是他先到安迪.布鲁斯队长的办公室向他报备了今天的行程;出来时奥加已经收拾停当,站在电梯门口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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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人的世界就是不一样啊。"
两位经常超时工作、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白领阶级望着金碧辉煌的宅邸赞叹不已。"世界上就是有人可以白吃白喝,每天赚进的钱却比我们多上千百倍。"
"人生赢家啊。"奥加道,语气好像看破红尘的修道人。"进去吧。"
"你们好?"摁响门铃没多久,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子替他们开了门,而他随后说的话也证实了两人的猜测。"你们是来见我家主人的?"
瞧瞧,说得好像他们家是什么王公贵族似的。
"我们是来找比尔.沃夫先生的。"丹尼尔道,出示了警徽。
"哦,是警探们。"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
怪不得有些人的梦想就是雇到一个标准的英式管家;家里如果有这么个管家,根本什么都不用做了嘛。奥加心想,有点莫名地愤愤不平。
房子内部不可思议的大,所见之物好像都在无声地叫嚣着"我很贵"。老管家领着他们走到一扇有着华丽纹饰的木门前,毕恭毕敬地叩了叩门。"先生,有警探来找您了。"
"哦,我马上来。"
几秒后门打开了,比尔.沃夫探出一颗灰白相间的脑袋。"谢谢你,杰夫。"管家退下后,他转向两人。"不介意在书房谈吧?虽然小了点。"
当下丹尼尔真有想揍他的冲动──这间书房目测大约有一百平方公尺,而在比尔眼里居然叫做太小?丹尼尔免不了想起自己所住的公寓──客厅卧室厨房浴室和一间小小的、闲置的房间加加起来也差不多就是这间书房的大小。
他压下略为抽搐的嘴角,和奥加.马尔曷先后进入了书房。
"所以,警探们,"比尔.沃夫在书桌后面坐下,开口。"你们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关于安东尼的事?"
"全部吧,告诉我们所有你知道的,不论你认为那重不重要。"丹尼尔道。奥加补上一句:"顺便也说说他哥哥,菲力普.理奇蒙。"
"我是先认识菲力普的。"比尔开始叙述:"我们是大学同学。安东尼小我们一届,刚好我是负责带他的人。
"这两兄弟嘛……怎么说?安东尼是个认真的人──比他哥哥认真多了。菲力普,大概因为知道自己是长子,是继承人(你知道,理奇蒙家的家境不错的),相较之下就显得有点胸无大志,吊儿啷当的了。后来毕业了也是一样;安东尼毕业后如愿以偿进了警校,菲力普失联了好些年,最近偶然在我们一个共同朋友的女儿的生日派对上遇到他。他给我的感觉像是发了笔横财,整个人变得……,怎么讲,也不能说像个暴发户,不过他开始变得大手笔。那个生日派对之后他请我到他家过一次,他家添了很多收藏品,像是中国的瓷器字画非洲的象牙之类的;他以前对这类东西都很嗤之以鼻的,总说有钱买这种东西还不如去环游世界。不过人们不是说宗教跟收入是不能问的吗?我不打算再失去这个失而复得的朋友,所以我也没多嘴。"
"那倒是。"是我也不会问,丹尼尔心想。
不过这么一来又为破案添了点难度。他继续问:"他以前也不曾告诉过你他在什么地方工作吗?"
"这么想来他好像不曾主动提过,我也一直想当然尔地认为他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你知道,他爸爸是一个运输公司的董事长,我记得好像是家族企业吧。"
"运输公司?"奥加的兴趣被挑起了。"哪方面的运输?"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好像海陆空都有吧?"比尔走到书架前翻翻找找:"我记得他有给过我一张名片……吶,这里。"他从一本名片簿中拣出其中的一张递给丹尼尔。
"多谢了。"丹尼尔把名片的正反双面都照了下来,打算回到局里再仔细调查。
"不用客气。"把名片收回本子的同时,比尔问:"安东尼的事……怎么样了?"
"就像你知道的,我们一方面暂时压下消息、不让媒体在情势被掌控以前报导本案,一方面进行例行的各别调查。毕竟昨天才发生的案子,要在隔天就有所突破实在有点困难。"警察又不是超人,也不是那些只存在于华而不实的推理里的神探,罪犯更不是脑袋空空的白痴,再加上你们这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外人一个劲儿地追问实在是烦死人了!──奥加这串官话翻译成白话就是这样。比尔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也就识趣地没再追问。
"那么其他人呢?昨天晚上和你们一起打牌的……"丹尼尔掏出记事本:"班杰明.罗伯茨、哈利.维根、詹姆斯.贝鲁伯、珍娜.苏珀和凯瑟琳.苏珀?你是怎么和他们认识的?"
"我们全是同学,在NYU(New York Uy)认识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阿姆斯壯警探,我可以向你保证,"比尔十分认真:"要说他们之中谁杀了安东尼,我绝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