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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打算明天去找刚刚菲力普说到的那些人吗?"
向菲力普.理奇蒙问完话之后,丹尼尔和奥加便先行离去,安迪.布鲁斯队长则继续留在案发现场处理善后。
"对啊,也只能、咳咳咳、这样啊──哈啾!"奥加冷不防打了个不小的喷嚏。
"喂喂,又是咳嗽又是喷嚏的,妳该不会感冒了吧?"丹尼尔看了她一眼:"不是让妳穿外套了吗。"
"咳咳,你以为我很想感、咳咳、冒吗。"奥加在咳嗽间不忘对丹尼尔报以白眼,弄得丹尼尔无从判断她的咳嗽到底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但是喷嚏总假不了吧。丹尼尔望着副驾驶座使劲儿擤着鼻涕的奥加.马尔曷,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感冒也就算了,偏偏挑在要出去问案的时候感冒,真是的。看来只得自己去问了啊。他一向讨厌烦冗的问案,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恍惚间车已经停在公寓后的停车场。奥加在半路上就睡着了,不时挪挪身子,看上去不太舒服;丹尼尔见状叹了口气,尽量小声地把车子熄了火、拔下钥匙,把车窗摇下了一点小缝,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心想让她再睡一会儿,十点再叫她起来好了。
生病的人毕竟需要人照料,自己就多担待点吧。他打开新闻的页面,随意浏览着打发时间。
新闻对安东尼的惨案还没有报导,估计消息是被布鲁斯给压下来了──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留在案发现场的吧,避免一切突发状况导致消息走漏。这也难怪,毕竟这桩案子很可能不单单只是眼前所见的一桩命案,背后所牵扯的范围八成不会太小。
跟监马丁的人在马丁遇害之后也被杀害,这怎么看都不像巧合。
但是话又说回来,纸究竟包不住火,媒体那边能拖延的时间毕竟有限,这桩案子迟早还是得要公诸于世的──并且应该不会太久。也就是说警方能利用的时间并不充裕,即使是一分钟也可能对案情的发展造成影响。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他叹息一声,思绪又回到刚才的案发现场。
约翰并没有对死前留言表达太多看法,这点颇令人费解;太不像他的作风了啊。而布鲁斯的说法更是奇怪:"那个老糊涂也真是的。"约翰尽管小事胡涂,但是这么大的事必然不会马虎,他没有说一定是出于别的考虑。
但是自己在重案组待了也有几年了,类似的情况他也不是没遇过,实在没有必要对他保密──更何况丹尼尔也不认为他们会不信任自己。不,这不是理由。
难道……
丹尼尔脸上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神色,目光瞟向奥加。难道是她……?
他想得太入神,奥加突然发出难以分辨的呢喃,把他吓了一跳。"……凡。"
丹尼尔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梦见伊凡.特拉曼了,不觉笑了笑。毕竟是个女孩子。
他隐约可以感觉到伊凡.特拉曼的惨死和马丁与安东尼的案子也有关系;这也是为什么奥加请求调到重案组。
看来把她放在我旁边,多少还是有不信任她,让我监视她的意味啊,丹尼尔暗忖。也难怪布鲁斯知道她是我的房东时是那个表情;原先以为只是单纯的惊讶,现在想来恐怕还有这一层意思。
这还真难办。如果不让布鲁斯对奥加放心,久而久之恐怕也会让他渐渐疏远自己,对于案件的调查或多或少也会有影响;然而他又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令布鲁斯完全信任奥加。
因为他知道,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对奥加也是有疑问的。不是她的能力──他不觉得她的能力需要被怀疑;他无法百分之百信任的是她这个"人"本身。他也知道他不该百分之百信任她──熟人尚且不能轻信,何况他们才认识多久?半年?八个月?
最主要的原因,他想,应该还是因为他对奥加一开始隐瞒了自己的职业一事感到耿耿于怀吧。
在签下公寓的租约之前两人一起吃过几次饭,其中就曾经谈到两人的职业。当时丹尼尔如实告诉她自己是个警察,隶属于纽约市警局(但出于安全考虑他并没有告诉她确切是哪个部门);然而奥加对他并没有同样开诚布公──回想起来那时候好像也是被她岔开了话题,就如同那次从居酒屋回公寓时他再问及她的工作时一样。
那时候伊凡.特拉曼警探已经遇害一阵子了;恐怕从那时起她就开始调查Anchor,并计划调到重案组了吧。她调到重案组的理由……丹尼尔记得她的说词是"听说重案组在调查Anchor,所以想调过来。"但是现在仔细推敲一下,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涵义。
我怀疑重案组里有Anchor的卧底,所以想来调查──这句话这么解读也是可以的,并且丹尼尔越发怀疑这才是奥加的本意。
可是她会怀疑谁呢?丹尼尔想不透。在重案组待了这么些年的他也没怀疑什么人,奥加在特别受害者司却能对重案组内部了如指掌?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算了,多想无益。现阶段他手上什么也没有,一切的一切纯属推断。
只是这么想着,他竟感到些许的怅然。
他想相信她,他希望她是能跟他携手并肩的搭档。
──然而善与恶之间的角逐从来由不得情感插手,身为个中高手的他再清楚不过;他只能如此期望,却不能保证事情一定会朝他所想的方向发展。
鼻子轻轻喷出一丝冷气,他打住思绪,摇醒了奥加,发觉对方的体温相当高。
怕什么来什么,看来是真的发烧了啊。
奥加的声音有些沙哑。"到了啊──咳咳!"
丹尼尔假装嫌弃地闪了下。"咳嗽要把嘴巴捂起来啊,妳妈妈没有告诉过妳吗?我可不想被妳传染。"
"是是是。"车内光线不足,丹尼尔只能藉从车窗透进来的路灯的光线看见奥加的白眼──略显无力的白眼。"哦──头昏脑胀的。我不太舒服。"
"我想也是。赶快去睡个觉,真的不行的话明天也只好请假了。"丹尼尔说着打开车门。
"可是我有点饿。"奥加嗫嚅,右脚踏在地上,脚步却有点虚软,急忙扶住车门。"去煮点东西吃好了。"
"拜托不要,"丹尼尔一脸紧张:"我可不希望因为妳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失手把房子烧了而害我得再搬一次家。"
"那你煮给我吃好了。"奥加居然趁势撒赖:"看在平常都是我煮的份上。"
难道那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吗?丹尼尔暗自吐槽,但是跟一个病人争执这种没风度的事他是不会做的,于是他自动忽略后面那句,只回答前面一半:"那就稀饭吧?"
"随便,不要把我毒死就好了。"奥加居然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丹尼尔深知跟她回嘴是绝无胜算的,干脆乖乖闭嘴,进公寓去了。
"妳先坐一会吧。"抛下这句话,丹尼尔头也不回地直奔厨房,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煮的。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他忽然也觉得自己有点饿意了。
奥加没吭声,丹尼尔再回头时发现她已经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背朝着外面,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丹尼尔勾了勾嘴角,抓了把米淘干净,开火,把锅子架在瓦斯炉上,一连串的动作流利而自然。然后他转身到一边去切香菇和肉,打开锅盖看米煮得差不多了,于是把砧板上的东西扫到锅里去,把火调小慢慢熬煮。这时候他的手机"叮──"了一声,显示有一条新讯息。丹尼尔搁下汤勺,检查手机。
简讯是约翰传来的,说是验尸报告已经出炉了──"身上有多处刀伤,死因为失血过多。脸上的刀伤不是致命伤。"约翰知道丹尼尔十分在意那把插在安东尼脸上的刀子,是以特别注明这点。
果然是这样。其实在看到尸体的当下他心里就有数了──杀害马丁的凶手冷静,果敢,出手快狠准,一刀毙命,没有丝毫犹豫;而杀害安东尼的凶手,虽然残忍地在他身上猛戳,留下多处伤痕,但是没有一处是真正致命的。要不是安东尼伤了动脉又没有及时被发现,他也不会就这么死去。
两桩凶案的手法看上去相仿,实际上凶手行凶时的心理状态却迥然不同,一个镇定,一个慌乱,唯一的联系只有"脸上插了一把刀"这个结果;而事实上在安东尼的案子里那把插在脸上的刀也没有起到和马丁一案中一样的作用。
所以,要嘛这个凶手心机深沉已极,能够随心控制他(或她)的行为所投射出的心理状态,要嘛……这两桩谋杀案的凶手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想得入神了,浑然忘记稀饭还在炉子上滚着。漫出锅子的稀饭把他吓了一跳,他急忙把火再调小一点,考虑了一下又打了颗蛋进去,搅拌之后撒了撮盐就关火了。
"奥加。"他叫。"可以吃了。"
没有回应,八成是睡着了。
丹尼尔把碗摆好、装好稀饭,到客厅的沙发前蹲下,摇了摇奥加;似乎没有像刚才在车上那么热了。"起来吧,可以吃了。"
奥加没有动作,只是打了个呵欠。"……丹尼尔。"
"Hmmm?"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在我面前提到我的亲人。"
丹尼尔微微一愣,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谈到过这个话题,费了番功夫才想起自己下车前说过的话,不禁有些自责。显然奥加有些过往是她不愿意回忆的,却被他三言两语挑起。
"对不起,奥加。"他诚心诚意地向她道歉:"是我不该逞口舌之快。"
奥加突然笑出来。"你道歉干嘛?你又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别再提了。"
"我保证。"丹尼尔露出一个称得上是温暖的笑,起身拍了拍有点酸麻的双腿。"好了,起来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