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哥哥艾军应了两个字。
一旁的欧阳尚不由奇怪，艾氏兄弟和宋嘉并不认识，怎么这一来一回却好像熟人一般…
不对，回过一些味来的中将察觉到这种熟稔里似乎有种从未见过的东西，让他们彼此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这时大厅的门再次打开，五个身着淡蓝色大褂的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背对门口的宋嘉和艾氏兄弟似乎浑然不觉，这情形倏然下把他们间那种晦暗不明的气氛映照出了一点依稀的面目。
这是欧阳尚不能放过的线索，不等来者向他请示，中将悄无声息地抬手做出示意对方停下的手势。
医疗小队成员们见此随即收住了脚步，这时他们也察觉到这里的氛围有些异常，但那并非来自什么需要他们出手的情况…
中将竖在空中的手向外摆动了几下，医疗小队立即明白了首长的意思，他们轻手轻脚退出了出去。
“你们认识？”视线回转，欧阳尚问对面三人。
兄弟两人的神情若即若离、默然不语，中将对此倒不以为意，因为以往他俩从“无意识临界状态”回来后大多都是如此，而且还往往休息一段时间后才能恢复行动能力，短则十几分钟，长则几小时，让中将奇怪的反倒是他们这次一出“海神之瞳”竟能立刻赶过来，但这会儿解谜只能一步步来，何况这个问题未尝不是某种切入点。
“不算认识吧。”静默了好一会儿，对面宋嘉才幽幽回了一句。
听到宋嘉这短短几个字，欧阳尚原本已经准备好的一连串后续问题顿时如冰雪消融——不是因为找到了答案，而是从句话中流露出的某种超出这个世界之外的色彩，而那些问题只指向这个世界之内…
欧阳尚忽而意识到了什么：过去，对“无意识临界状态”虽然如此熟悉，但那终究只是“破晓”的研究对象，那里从来就只有艾氏兄弟可以涉足，对旁人而言那是只能靠想象力才能加以描摹的领域，再加上那里的光怪陆离迥异于现实世界，因此在研究者们的潜意识中天然地即被作为“他世界”。
可在宋嘉这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语中，那“他世界”却与这个世界化为一体了...
难道首席也与那个世界有某种联系？甚至…
这时宋嘉缓缓抬起头，目光望向欧阳尚：“你是不是想问他们说了什么？”，那道眼神仿佛蒙着一层薄薄雾色，如此沉静，却又有一丝游离…
欧阳尚迟疑了一下，立时反应过来这正是他原本接下去要问的，可经由宋嘉之口道出，连这问题也好像不复原来的意味，而成了某种不再有固定边际的隐喻。
“是…是的。”
听到这话，宋嘉眼神中的雾色泛起了一丝涟漪，带起角一抹笑意，“”
“”…
虽然对习惯了人类语言的人而言这些听上去就是些毫无规律的音节，但欧阳尚完全听得出宋嘉所说与刚才两兄弟分毫不差，而且在这第二遍中欧阳尚从这些不知所谓的话音里感受到了某种摄人心魄、几如迷幻般的韵律。
“这就是它的意思。”宋嘉这话里仿佛仍带着一缕余韵。
可这对欧阳尚来说等于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原来的本意，但在最后这句话里就宋嘉来说又分明是在完全意义上回答了他，更奇怪的是，甚至欧阳尚自己都感觉如此。
两道截然不同的感觉交叉之下中将一下卡壳了，隐约间，中将就觉此时此刻自己仿佛正身临其境入某种爱丽丝的兔子洞，可眼前现实着的一切并没有丝毫变化…
“它的效果就是，”就像踏着中将心绪中某种连它自己都未察觉的节奏，宋嘉接着说道：“如果这世界是真实的，那么无论我们是否在意它的‘真实性’，它都是真实的，因此对于所发生的一切，我们其实无需在意它的真实性，只要让它发生就可以了，b...”
宋嘉的话把之前将欧阳尚引入兔子洞后便消失了的那种感觉用另一种似连非连的话语说了出来，这下子那股像是某种撕裂的感受随即快速弥合起来，就在这过程中欧阳尚忽然意识到之所以会有之前那种撕裂感，是因为他的潜意识里有一种力量在抵抗那个“他世界”——或者说那种任何意识与理性都无法认知与想象的存在...
而一直以来，虽然欧阳尚是个军人，但他对自己从来都兼有一种科学研究者的自我定位，这就意味他其实是不该对未知领域的现实有任何预设的，因为科学家的根本职责之一就是把一切未知领域化为人类知识的王国——至少理论上应该如此。但另一边，科学家又对自己所掌握的所谓“科学知识”有着某种本能的、乃至超越理性的信心，因为那是来自人心深处某种近乎无意识的信念：虽然作为个人没有人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与这世界，但所有人的全体——“人类”，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们背后那种自觉的智慧与意志必将是这世界万物的主宰。而科学家之所以会在人类社会中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某种意义上正是因为他们代表着这种主宰能力。但在这两者之间天然就隐含着某种悖论的可能，一旦出现某些特殊情形，悖论就会成为现实。然而此刻却不只是悖论的问题，因为欧阳尚第一次发现，人——即便他是一名“科学家”——对现实的接受程度其实是有尽头。这种接受程度不是“科学家”的职业本能所能划定，因为它源于更根本的人性——而“人”只能是某种“现实”的产物，一旦超越了这种“现实”，那么被否定的只可能是“现实”，谁让这里唯一拥有“主观能动性”的只有“人类”。一直以来，那种“现实”都是无限大的，因此没有人需要面对这个问题，即便偶尔冒出一些无常事件，也可以被仅可能由人类制造的解释体系糊弄过去。但在由“无意识临界状态”掀开一角的那种存在面前，人类理智所能设想的一切“解释体系”都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