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一股更不可思议的感觉袭来，虽然宋嘉自己也很清楚那绝对是错觉，甚至幻觉，却怎么也无法将其否决：没有经过耳际，他的大脑直接从那道光中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绝对寂静的声音，一个仿佛足以吞噬世界，乃至一切宇宙的虚空之音，那好像就是…永恒虚空本身的声音。
尽管宋嘉竭力将注意力投向视频画面，想要以此屏蔽错觉，但他越是抗拒，那洪荒之音就越是幕天席地淹没一切，所有理智、意志力在它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而不击自溃，宋嘉忽然发现，就连眼前的一切都仿佛不再是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证明，它们没有变，但就是在那声音中以其自身原型分崩离析，一切依然是一切，却似乎已全都不复为实体…
宋嘉完全无法解释这种从天而降的异感侵彻，想让自己相信这只是一时的心理症状，可心理症状怎么会在现实中具有这样的真实感，如果这也是“心理症状”，那么一切无非“心理”，他又不断提醒自己是个科学工作者，并搬出脑海中一切确凿无疑的物理学知识试图堆砌出抵御异感的围墙，可在那无声的声音面前全都如同沙砾投海…
须臾，就在眼前这被销蚀了实在性的现实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就好像只需一念，这世界就将变成另一个模样，以致宋嘉一时都不敢让自己的心念再转动下去…
宋嘉第一次在毫厘间切身体验到“微弦论”为什么说一切皆是“成像”…
诡异，还在继续裂变，宋嘉忽然竟觉得那在现实背后呼之欲出的另一个世界如此似曾相识，随即，一种无法解释的熟悉感油然与那世界产生了共鸣，并开始互相吸引…可宋嘉此时又完全不知道、更无从想象那世界的样子…
“欧阳中将。”
听到宋嘉略显急促的呼叫，欧阳尚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这不由让他有些奇怪，因为此时两人共同所处的场景里并没有新的突发异状。“什么？”
可对面却没了下文。
欧阳尚询问的目光望向宋嘉，却见对方神情略显木然，正有些不解，他忽然从宋嘉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首席的精神似乎在飞速脱离这个现实…不，更像是坠入一个无底深渊。欧阳尚从没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这种情形，而且表面看去还一切如常。
“首席，有什么事吗？”中将又试探着问道。
“呃…”宋嘉若有所思，又好像神游物外。
如果说刚才宋嘉呼叫中将，是一个坠入虚空者试图抓住救命稻草，那么此时中将的话就好像投来了一根绳索，可当这根绳索真的来到眼前，在此时的坠落者眼中它以及它所由来的地方也已解离完了原来能使其维持现实感的一切先验意义，而与虚无无异，这样的绳索，抓与不抓又有什么区别？
“首席！”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中将提高了嗓门，看着宋嘉那种前所未见的谜样眼神，这位见惯了大阵仗的将军心里也不由阵阵发毛。
随着中将的声音在空气中消失散尽，大厅里陷入了一种没有支点的安静…
又过了片刻，就在中将想要起身走向宋嘉时…
“‘科学’…必须符合事实…必须对事实负责…可现实发生时，需要向科学负责吗？”
不知怎么，心神失控般坠入虚空的宋嘉在记忆中无意间想起了一句话，这是很久以前有一次忘了因为什么，和小伟谈论科学的本质时小伟没头没脑冒出的一句话。这一刻，它从那几乎已与虚空同体的记忆中径自浮现出来，宋嘉想到的同时，里不由轻轻念了出来，随着话音，仿佛有一道极细微的电流从虚空尽头传来，一闪而过…
中将一下愣了愣，那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听？从语气中根本无法分辨。
可忽然间，欧阳尚有点明白了宋嘉为什么会出现那种眼神，可即便如此，他也无话可答，更无法可解那种状态。
“首席，你看到那只蝴蝶了吗？”这本来是准备留待宋嘉自己在之后即将播放到的视频中发现的最大秘密，可现在欧阳尚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尽快把宋嘉唤回现实世界。
“蝴蝶？”宋嘉倒是立刻有了反应，“你是说庄周的那只蝴蝶？”但从他的神色来看显然这反应不是来自这个世界。
虽然不知道宋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欧阳尚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极其特殊的情况，他不再迟疑，手到台侧按下了呼叫医疗小队的红色按钮。
刚按下，大厅的门就打开了。
中将不由奇怪，就算医疗小队的效率再高也不可能来得那么快。
就在这时，两条黑影从门中显现出来，即便到了灯光下也是如此。
原来是还没有换装的艾军、艾兵兄弟俩，他们直接从“海神之瞳”而来，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斑斑水迹。
进了大厅，他们也不和中将打招呼，径直向宋嘉疾步走去。
宋嘉的座位背对着兄弟俩，当他们来到宋嘉身后便各自伏到首席一侧耳边，整个过程没有语言沟通，但动作却协调得无比同步。
“”
“”
……
两人一人一句轮番在宋嘉耳旁急速而清晰地说出一连串稀奇古怪的话语，一旁的欧阳尚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反应，两人的话戛然而止，前后也就不到秒。
接着，兄弟俩同步退到宋嘉身后。
大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就见端坐如常的宋嘉微微前倾了下上身，便又回复了原位。
这细微的举动没有逃过中将的眼睛，他循而望去，就见宋嘉的目光似乎正在快速脱离那种不可名状的虚空…
“首席，没什么吧？”中将不着痕迹地把话说得看似自然随意。
宋嘉略低下头，唇微动，“没什么…”声音很轻，不知为何还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哀沉。
“你们来了。”头也没抬的宋嘉又冒出一句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