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宋嘉明白眼下不能下达太多一般意义上的重要工作指令，而只能用最关键的任务加上充分的耐心让整个团队逐渐重新接地，并在这个过程中让他们找回一切在这个文明系下的意义，期间不宜多加打扰...
“好的，那我下线了。”
“等等。”宋嘉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有哪些地方收到圆盘发送的这份信息？”
“呃…”对面稍一停顿，“根据现有情报…只有我们基地，我再确认一下。”说完，滕济慈暂时离开了通话。
宋嘉低头看了下时间，离圆盘给出的通讯时间还有个小时多一点。
“欧阳中将。”
“首席。”
“你的消息是从总部得到的吗？”
“是的。”
“嗯，我需要了解一下。”
“就在刚才，我们这儿也有人看到了闪光，我们在做了初步排查后基本可以确定是那圆盘发出的。”
宋嘉略一思量，“是在知道了圆盘和闪光之后吗？”
“是的。”
圆盘发出的闪光虽然强烈却极其短促，如果是不知情者很容易忽略，或者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们这儿最早发现闪光是在什么时候？”
欧阳中将查阅了一下系统自动生成的事件日志后回复道：“点分。”鉴于宋嘉刚抵达基地不久，时差很可能让他还没熟悉这里的时间，中将又补了一句，“也就是…”
还没等他话出口，就听对面，“分钟以前。”宋嘉脱口而出。
“是的。”中将不禁对宋嘉钦佩一瞥。
“知道圆盘闪光是在什么时候？”专心思索的宋嘉无暇顾及那些。
“大约小时前。”
“然后你们就留心了？”
“是的。”
宋嘉不由陷入沉思，如果是人类所知的光显然不可能从天宫二号舱内照入这深海基地，这种穿透力堪比中微子的可见光到底是什么？…
“首席。”耳麦里传来了济慈的声音。
“请讲。”
“向总部核实过了，目前所知，圆盘只通过盘古和我们联络。”
“其他国家有没有收到圆盘的信息？”
对面稍稍停顿了一下，“总部眼下能确认的只是我国的情况，暂时还没有情报显示其他国家收到这条信息。另外，总部目前正在紧急商讨是否要向其他国家通报此事。”
这番话对宋嘉而言某种程度上印证了他之前的一点猜测：圆盘背后那种未知超级智能有能力做的事它似乎未必就会去做，从这件事隐约可以看出，对方似乎了解人类的行为和思维方式，知道以某种相对合适的方式运用自己那人类无法揣摩更无法企及的能力介入人类世界。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事情可以有某种更可怕的可能性…
而另一边，尽管“地球联合政府”名义上已经成立，但各个国家依托各自体制围绕自己的权力利益核心构建起的闭环及其所造成的定势却不是说消除就能消除的，人们仍有意无意地在那种定势下行事。
“好的。我们现在就静观其变吧。”虽然言之镇定，但宋嘉自己也清楚，这是人类目前没有选择的选择。然则“君子无入而不自得。”越是这种时候，宋嘉越心静如水。作为整个“盘古”团队的负责人，此时此刻，除了责任，他的角色也被同时前所未有地凸显出来——地球文明最先也是最终的看门人。
“明白。”济慈的语气中透露出宋嘉的沉着似乎已经感染到了对面，“首席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就先下线了。”
秒后宋嘉回复道：“好。”
滕济慈一下线，宋嘉转向欧阳尚，“中将，我们继续吧？”
让宋嘉若无其事这一句话，欧阳尚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刚才发生的不是什么鸡毛蒜皮，而是事关重大到无以复加，这云淡风轻似乎完全背离本该有的画风，可在宋嘉身上却又浑然天成全无刻意。但这始料不及并未显露在欧阳尚的表情上，他心下略加回转便有所领会，想来宋嘉无视此事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测——既然人类对圆盘背后的一切一无所知，那现在说什么都只是我们自说自话的猜测，那样很可能成事不足，添乱有余。
既然如此，那就随首席继续吧。
“好。”
中将话音未落，两人同时一凛，他们同时看到了眼前有道诡异而强烈的白光稍纵即逝，它是如此短促，换作不知道圆盘闪光的人很可能完全不会留意到，但这俩人此刻对闪光的敏感度显然非常人可比，再者两人同时一凛等于向对方提供了佐证，双重坐实了此事。
大厅里的气氛瞬间一窒。
看到中将的表现，宋嘉知道无需再确认，闪光肯定不是来自这座“破晓”海底基地。排除了这个可能，它的来源已不言自明。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相互间便心领神会。
中将伸手到前方的全息界面中操作了几下，先前暂停的影像随即重新开始播放。
可目光转向视频中实验室事故现场的宋嘉却一下有些走神。
眼前那昏暗画面带来的观感瞬间赋形了刚才那道闪光在他心里留下的回响：在海底这亘古的黑暗中乍见那神秘莫测的天外之光，不知怎的，一些语句开始油然浮现在宋嘉脑海，断断续续…
“起初神创造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
这些语句背后那股看不见的心绪随即让宋嘉心底变得空空荡荡，就好像有某种永在于此却从未被看见的谜，被那闪光瞬间照亮，虽然此刻那个谜瞬息间已重归黑暗，可在此刻显现的回音中它还是留下了一缕尾迹，而即便只是在这尾迹中，那股无法言喻的杳杳空茫也让宋嘉一时竟无法组织起任何成型的意识——在那余音面前它们瞬间即被消解，随起随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