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安没有告诉邓子言,他的母亲曾经来找过她,求她和他分开。

    陆安安若无其事,一如既往的欢天喜地和邓子言在一起,一如既往的和邓子言过着有实无名的夫妻生活,为着鸡毛蒜皮,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为着家务做多做事,为着争抢遥控看电视频道,为着看足球或看文艺节目,大眼瞪小眼,斗斗趣,绊绊嘴,打打闹闹,仿佛时光不曾消逝,仿佛回到从前,花正香,月正圆时。

    尽管如此,陆安安心里,还是隐隐约约有着预感,感觉到她和邓子言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仿佛倒计时,一天天的倒着数;又仿佛一本日历,过一天翻一天,翻得越多,剩下的日子就越少。

    有时候夜深人静时,陆安安躺地床上辗转反侧,而身边的邓子言却鼾声如雷。

    陆安安呆呆的,痴痴地望着邓子言。

    陆安安要完完全全的把邓子言刻在脑海里,永永远远的记住。

    一辈子。

    睡熟了的邓子言,有着一张如婴儿般安静的脸孔,他的睡姿也像个婴儿,举着双手,轻轻的握着拳头,他眼睛紧紧闭着,半张着嘴,嘴角弯弯,略略透着笑意。

    陆安安知道,邓子言是爱她的,除了她,他谁也不爱。但邓子(一—本)读>.. m言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时候离婚,什么时候会娶她。邓子言不说,陆安安也没有问,她猜想着,他一定有难言之隐,一定是身不由己吧?

    陆安安心里一直猜想着原因,十万个为什么,但猜来猜去,答案总不能让她满意。

    底迷揭开那天,是一个午日。

    阳光很好,太阳很温暖,透过窗口,看到外面的天空很蓝,白云一片一片的移动着,仿佛一群调皮的正在玩耍的孩子,拼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有时候是小锦羊,有时候是小山峰,有时候是美女,有时候却是一个有胡子的老爷爷,一切是那么的静谧而美好。

    这次敲响陆安安家大门的,不是黄雪微,而是邓子言明媒正娶的妻李青青。

    李青青一进门来,顿时便给陆安安跪下了。

    陆安安吓了一大跳。

    这是陆安安第一次见到李青青。李青青长得并不是很漂亮,她很普通,是那种普通得走到大街上,落到人群堆里,一下了便分不清谁是谁的那种人,但李青青很朴实,给人的感觉很沉稳,是典型的贤妻良母。

    李青青给了陆安安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说:“姐姐,求求你,给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一条生路。”

    原来,李青青怀孕了,大腹便便。

    陆安安在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这便是邓子言,不能乘人之危,开口要离开李青青的理由。

    陆安安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她和邓子言,终于走了尽头。

    这一场争夺邓子言的战争,她彻彻底底地输了。她孤家寡人,敌不过人家祖先三代,她凭什么要和别人斗?有什么资格要和别人斗?别人可以续延香火,可以生儿育女,她有什么?她只有她自己,还有对邓子言的一片痴与爱,便一无所有了。

    李青青低下头,不忍看陆安安那张悲伤绝望的脸孔。李青青不是大奸大恶的人,有时候看电视连续剧,或看,看到心心相印的情人劳燕分飞,也会流下伤心和同情的眼泪,唏嘘不已。

    自从那晚,邓子言喝多了酒,第一次要她,情到深处时,邓子言就脱口而出:“安安,你知道不知道?我多么多么的爱你?”李青青便知道,邓子言并不爱她,她只不过成了别人的影子,以后每次邓子言要她,都是在喝了酒后,都是把她当作了那个叫“安安”的女子。

    李青青没有后悔,如果不是这样,如此优秀的邓子言,又怎么会看上她?怎么会娶她这个平庸的女子?

    凡事总是这样的吧,有得总会有失。

    李青青并不介意。她至少,得到了他的人,天天都可以看到她,同枕同被,就是同床异梦,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来,陆安安出现了,她和邓子言,爱火重燃。再迟钝的人,也会感觉到邓子言的变化,也会知道自己婚姻家庭已有了险情,不堪一击。爱情,如果成就了两个女人的战争,李青青不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是同归于尽,还是无关痛痒,但她知道,她不能失去邓子言,为了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李青青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胎儿早已会动了,会翻身了。

    她对陆安安说:“没了邓子言,我和孩子也不想活了。”

    陆安安呆呆地站着,头脑一片空白。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呢?

    邓子言下了班,没有回家,而是直接的跑来找陆安安。

    邓子言发觉,他越来越离不开陆安安了,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失而复得的爱情,是如何的珍贵,他不想再失去,他要这生这世,永永远远的和陆安安在一起,同贫穷,同富贵,不再分离。

    不料用陆安安配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陆安安的家门,刚进门来,敏感的邓子言,便发觉了屋子里的异常。

    门角的鞋架上,有一双陌生的男子皮鞋。

    屋子里,有一种暧昧的**气氛莫明其妙的窜动。

    “安安?”他忍不住跑到房间里找她。

    映入邓子言眼前的,是一幅不堪入目的景象:陆安安正在床上,赤身露体的正和一个裸男纠缠,一边的大声地喘息着,大声的呻吟,两人的身体一丝不挂,野兽一样疯狂地滚在一起,用力的扭动着,那白花花的肉体,**的笑声,如汹涌而来的洪水冲破最后的闸门,在空气里,肆无忌惮的,狂泻不已。

    邓子言呆住,手中的钥匙落了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他心爱的女人,竟然会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竟然的当了他的面,醉生梦死的欢爱着,竟然这样**不堪。

    邓子言的血涌上了头顶,满脸通红,他冲了上前,用力的推开了那个男子,然后失心疯的把陆安安拉了起来。陆安安裸着身子,脚步踉跄,好不容易站稳了,来不及抓过衬衣把身体遮掩,邓子言怒不可遏的朝了她的脸上,狠狠的掴了一掌。

    陆安安仰起了头,雪白的脸上,肿了半边,有着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这是邓子言第二次动手打了陆安安。

    第一次,是在很多年前,当了自己母亲的面,邓子言也是老羞成怒的掴了陆安安一记,那个耳光,成了邓子言一生一世的悔,也是陆安安一生一世的痛。第二个巴掌,隔了四年,也是同样在阳光安好的午日下。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陆安安没有愤怒,也没有撕打过来,她只是慢条斯理的找来了她的衣服,慢条斯理的穿上了,仿佛这巴掌,她是早料到的,中心甘情愿接受的。

    邓子言怒目切牙:“无耻!”

    陆安安扬起了头,轻轻的笑:“本来么,我就是个无耻的人。”

    邓子言说:“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陆安安说:“因为我喜欢啊。”

    邓子言悲哀,声音颓然:“为什么?”

    陆安安说:“邓子言,其实,我早已不再爱你了,和你在一起,我只不过是贪图新鲜,也很好奇,想知道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有什么不同,结果我很失望,你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特别是在床上。现在,我已经玩腻你了,不再想和你在一起。”

    邓子言嘴角哆嗦,脸色“刷”地变了样。

    原来,她在玩弄他的感情,她一直都在玩弄他的感情。

    他把她当作了宝,而她却把他当作了草。

    邓子言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陆安安,就这么的站着,在那一刻,他感到眼周围到处是天堂般刺眼的白光,他一遍遍地掐捏着自己冒着冷汗的手心,却无法判断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严禁,还是他悲哀的幻想。邓子言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扯裂了,疼痛得仿佛坠下了地狱,那么的悲恸,那么的绝望。

    他曾经欠了她的,现在,她是追债来了的。

    邓子言转过身子,摔门出去前,他随手的把桌子上那两只在桂林乐满天买的印有他和她图案的杯子摔了。既然她心中没有了他,那样虚设的貌合神离的杯子,还留下干么?

    杯子落到了地上,那两张笑逐颜开的脸孔随着杯子的破碎,变成了无数片,邓子言又飞上了一脚,那些碎片便混了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你和她。

    邓子言走后,陆安安脸上强自伪装的坚硬,突然就轰然崩塌,她颓然地蹲在地上,有支离破碎的泪硬生生在砸下,大朵大朵地击打着地面,那惊涛骇lang的拍打声,汹涌澎湃在她的心里,肝肠寸断。

    她爱的人,她喜欢的人,终于再一次与她成了陌路,擦身而过了。

    邓子言不知道,那个和陆安安上床的男人,是陆安安花钱请了回来的,演戏给了邓子言看,也只有这样,邓子言才会彻彻底底的对她失了望,死了心,然后心甘情愿的回到了他的妻和他的孩子身边,合家团圆。

    陆安安再一次的,又成了放荡不羁的女子。

    为了排除心中的失落与痛苦,为了忘记前尘往事,陆安安只好夜夜的去酒吧麻醉自己,在纸醉金迷中,抛开一切的伤与痕。

    陆安安很少的写文章了,很少的画画了,她已没有了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精力了。偶尔,在酒吧里,有男人过来搭讪,三言两句,陆安安就跟他走,在陌生的宾馆,或者其他陌生的地方,用已经被掏空了的身体,继续沉沦在爱情走失后,腐烂变质的欲望里。

    乐此不疲。

    仿佛,没了明天,没了将来,她找不到人生的目标,不知道哪里是出口。

    陆安安记不清她和多少个男人上过床了,高矮肥瘦,只要她高兴,只要她愿意,什么都无所谓。那些男子,无论老或少,都喜欢陆安安的身体,对陆安安热情高涨。像这样没有体毛的女子,还真的不多见。

    物以稀为贵。

    没有人说,她是“白虎星”。

    她也忘记了,自己是传说中的“白虎星”。

    也许,是时代变了,观念不同;又也许,他们都自欺欺人,她不是他的妻,他不是她的夫,要克,也轮不到自己头上。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生中有克,克中有生,相反相成,运行不息。

    陆安安克的,只不过是她自己。

    她把她自己,摔进了万丈深渊,不能自拨。

    有一次,还是一个外国人,皮肤黝黑,头发也黑,而且卷曲,黑眼睛,鼻子宽扁,嘴唇厚而且外翻,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他会说蹩脚的中国话,告诉陆安安,他是来自美国。

    陆安安睁大眼睛,故作天真无知:“美国也有黑人?我以为非洲才有呢。”

    外国人嘿嘿笑,自以幽默的说了一句中国成语:“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然后,这个头发短见识长的外国人,便带了陆安安去了宾馆,开了房。

    那晚,那个高大威猛的外国人黑人很努力,不停地叫唤着,不停的要她,在床上如一只野猪。陆安安为了配合他,也卖力的叫着,像了一只啊春的小猫,叫得筋疲力尽。到了后来,闪过陆安安眼前的景物,一阵阵的扭了曲,变了形,所有的一切,飘飘忽忽的,变得不真不实,仿佛此时此刻,身体里装的,不再是自己。

    陆安安甚至还看到自己在天花板,冷静地看着床上扭动在一起的两具躯体,感到一阵倒抽凉气的恐惧。

    陆安安想,魂灵出窍,便是这样吧?

    天亮的时候,外国人先走了,在枕边留下了一大叠花花绿绿的钱给陆安安。

    他以为陆安安是妓女,只有妓女,才会出卖身体的吧?

    陆安安捧着那叠钱,笑了,笑着笑着,泪便落了下来。

    陆安安觉得,她就是一个魔鬼,一个堕落的魔鬼。

    她已无药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