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秋天了,但南方的秋天,还炎热无比。

    银滩里,人山人海,人头汹涌,热闹非凡。夕阳渐渐的要下山去,在海的那边,光芒万丈,妖妖娆娆。北海的银滩,有着“天下第一滩”的美称,以滩长,沙细白,水温净,lang柔软,无鲨鱼,无污染的特点而称奇于世。

    阳光,沙滩,海水,永远是国际流行的休闲时尚。

    陆安安没有带泳衣来,她跑到商店里买新的,挑了一件黑色的三点式。

    陆安安想,即然她有这么火爆的身材,很白的长腿,她为什么要收起来,不秀给别人欣赏呢?陆安安觉得她有点无耻,仿佛要引诱什么人似的。陆安安又想,说到底,她是虚荣的,只有虚荣的人,才会迫不及待的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一面炫耀出来,像老鼠偷到米一样,沾沾自喜。

    换了泳衣过来,郭峰峦还坐在太阳伞下涂防晒霜,一遍遍的,认真而又仔细地涂着,夕阳底下,他那乌黑的头发,薄薄的嘴唇,白暂的皮肤就镀上了一层奇妙的金黄,郭峰峦在那片金黄中,竟然的妩媚妖娆,有一种沉鱼落雁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陆安安凭空的就想起了《霸王别姬》里的张国荣。

    郭峰峦,也有张国荣那种韵味。

    [一_本

    “换衣服这么快?帮我把防晒霜涂一下我后背,好么?”郭峰峦把防晒霜递了过来,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到了穿着三点式的黑色泳衣的陆安安,顿时呆住,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有一种贪婪的惊艳的光芒。但,那贪婪的惊艳的光芒,没有带着一点点的色与情,只有着无限的羡慕和伤感。

    郭峰峦突然间就低声地呐呐地说:“我做梦,都想拥有这样的魔鬼身材。”

    陆安安点点头,电光火石之间,她便明白了过来。

    郭峰峦,也像许梦然一样,也是那个边缘群体的人吧?

    下了水,陆安安就很快的,游了老远。

    陆安安很小就学会游泳了,那个时候她母亲常常带了她到游泳池里游泳。略略长大了的她,觉得小小的游泳池不好玩,游不过瘾,有一次竟然背了大人,偷偷跑到河里去。一时兴起,还和同伴一起游了过对面河。

    那条河,横穿在小城中间,算不得宽广,但水流极急,常常有人丧生在那儿。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居然给母亲知道了,第一次拿了棍子,跑了整个街追着陆安安打,母亲哭着说:“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活呀。”

    没想到,有三长两短的是母亲,不是陆安安。

    陆安安看着天空,蓝天白云,她幽幽的,就叹了一口气。

    近来不知道为什么,老想着过去的人和事。

    后来,陆安安游累了,便回到岸上去。

    郭峰峦早回到了岸上,在沙滩椅里躺着。

    他是旱鸭子,不会游泳,不敢下水太深,为了预防万一,他租了个救生圈手里紧紧的抓着。尽管如此,一个大lang头过来,涌过了头顶,眼前一暗,水花飞了上来又落了下去,在惊叫声连连中,他给喝了好几口咸咸苦苦的海水,给冲撞出去了一两米,还是给吓得半死。

    他一向是个胆小如鼠的人。

    他是家中的老么,上头有两个姐姐,因自小长得眉清目秀,家人一直把他当女孩子养育着,甚至在他上小学前,还给他穿裙子梳辨子,称呼他为“三妹妹”,他自小到大,也一直是个男儿身女儿心。

    有头顶着一顶大大的帽子,着穿了三点式比基尼的妖娆的女子走了过来,她身上的皮肤给晒成了古铜色,脸上却涂了厚厚的粉,化妆得红是红,白是白,她娇滴滴地说:“先生,要不要陪游?才五十元一次哦。”

    郭峰峦摇了摇头,那女子唯恐他不明白,又补了一句:“五十元钱,全方位服务哦。”

    陆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旁边,陆安安说:“才五十元?这么便宜?就可以全方位服务?”

    女子看了陆安安一眼,心里在盘算着,她是他的什么人?想走开,又不甘心。

    陆安安嘻嘻笑:“我对他是免费服务,更便宜,不知道他是选我还是选他?”

    女子脸上略略变色,误以为她是她的妻,连忙急急的走开。

    陆安安“哈哈”大笑。

    郭峰峦也笑。

    郭峰峦觉得,这些女子通通加起来,还不及陆安安一半风情与美丽。郭峰峦喜欢陆安安的性格,那样的无拘无束,海阔天空,大胆妄为。郭峰峦想,如果,如果有可能,如果不是造物主捉弄人,他也愿意追求陆安安,愿意娶像陆安安这样的女子为妻,——说到底,是因为陆安安比他有男人气概,敢做也敢当。

    陆安安想起了张国荣的歌,《左右手》:

    从那天起我不辨别前后从那天起我竟调乱左右习惯都扭转了呼吸都张不开口你离开了却散落四周从那天起我恋上我左手从那天起我讨厌我右手……

    郭峰峦,就是恋上了左手,而讨厌了右手的人。

    许梦然也是。

    回到南宁后,陆安安遇见过几次郭峰峦,是郭峰峦约了她出来吃饭,其中有一次是陆安安和了许梦然一起去,因为郭峰峦打电话来的时候,陆安安刚好在许梦然的美容院里,许梦然问:“他是不是追你?”还专程二百五的跑去看究竟。

    有一次是郭峰峦带了他的朋友出来。

    郭峰峦的朋友叫麦迪,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还留了长发,梳了马尾巴,薄唇,眼神颓废,神情狂傲,锋利的脸,额上一道二道的皱纹,一根香烟,让他的唇抿得更紧,更薄。不用介绍,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搞艺术的人。

    麦迪说:“搞什么艺术?不过是一个穷裁缝而已。”

    麦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服装设计师,新近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因模特儿的费用奇高,麦迪又不成名,资金又是有限公司,没有人卖账,不肯接他的生意,一时三刻的,麦迪为寻找不到好的时装摄影模特儿而烦恼。

    郭峰峦忽然间,就想起了陆安安美妙而喷火的身材,真的是令人过目不忘。

    麦迪原本不抱着希望的,一个二十七岁的女子,做模特儿,不是专业人士,又没有经验,无论是在时装,或摄影,年龄属于偏大,能够把他作品里的那种神韵表达出来吗?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郭峰峦坚持:“陆安安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麦迪经不起郭峰峦的游说,终于答应出去见陆安安。他喜欢郭峰峦,郭峰峦也喜欢他,两人明里暗里,出双入对,是形形不离的一对儿。麦迪不忍拂郭峰峦的意,而且麦迪心中正烦恼着,刚好想出去喝两杯,一醉方休。

    工作压力太大,焦头烂额,有点力不从心。

    不想见到陆安安,麦迪就瞪大了眼睛。

    这个麦迪,他对服装设计天生的敏锐,是美的先知,口味奇高,从不钻研,只靠直觉,喜爱创作,拒绝抄袭,是时装界里不可多得的人材,最重要的是,他不孤僻,脾气也不像一般的所谓的艺术家一样,稀奇古怪。

    麦迪兴奋:“啊,就是你了。”

    这个脸孔有点苍白,身材高挑,单薄瘦削的女子,还真的有他设计的服装味道,一种迷茫却透着骄傲不羁的气质,不说话的时候神态有点清冷,眼神分外飘渺,眼波浩如烟海,让人读不懂。

    陆安安莫明其妙地看着他。

    听说找她做时装摄影模特儿,陆安安吓了一大跳。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要往那方面发展。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

    晕。陆安安想,我都快三十了,还要从头开始学做模特儿哪。

    麦迪说:“人家林志铃,还不是到了三十岁才出名?”

    言下之意,陆安安亦可以做林志铃第二。

    陆安安把头摇得像拨lang鼓,她才没有这么的无聊哪。但还是经不住麦迪的花言巧语,再三诱惑,吃过饭后,便跟了麦迪到他的工作室。

    陆安安没有想到,她看了麦迪设计的时装,眼珠儿都几乎要掉了下来。哇,那颜色,全部是黑与白,或是黑白相间。无论是长,短,露肩,低胸,无背,钉珠,加纱边,总而言之,都别出心裁,各有巧妙,让每个女人看了,都得心向往之。

    啊,云想衣裳想想容,看来这话还真不假。

    陆安安特别喜欢那款黑色的吊带晚礼裙,吊带那么细,小小绳子般,仿佛随时会断开似的,惊险而又刺激。

    化妆师过来给陆安安化妆。

    眼窝很深,嘴唇很浅,像等待毒品救急的瘾君子,有一种堕落,颓废的美。

    陆安安以为两三个小时便可以拍妥,不想这十几二十款衣服,一拍就拍了一个星期。有时候还要通宵。摄影师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也和麦迪一样,有狂热,工作起来便六亲不认,一天之内可以叫陆安安换五六个发式,化妆改了又改。

    陆安安觉得苦不堪言。

    有好几次,她都想掉头走了,不再理了。

    从来没有试过,这么辛苦。

    她对麦迪说:“拍了这一次,以后打死我,我也不会再拍了。”

    麦迪说:“但你的条件这么好,天生的衣服架子,而且很上镜,你看,你拍出来的相片,那么漂亮,有脱胎换骨的感觉,很多专业人士也比不上你。”

    什么叫盲打死老师傅?这便是了。

    照片一刊登出来,很多行内人非常震惊,纷纷打听,这个性感,娇媚,似乎天生纸醉金迷,像毒药一样令人销魂蚀骨的短发女子,到底是谁?要出到多少价钱,才可以把她请到自己的公司来,做公司的时装摄影模特儿?

    镜头外的陆安安,与镜头里的陆安安,判若两人。

    镜头外的陆安安,素面朝天,着装随意,背影清冷,孤独得随时随地都会在风中折断一样。

    麦迪想,这样的女子,为什么她没有男朋友?

    她也见不得,像了他一样,是恋上左手而讨厌右手的边缘人。

    麦迪很想把陆安安留下来,做他服装工作室的专职摄影模特儿,但陆安安无论如何也不愿意。

    陆安安宁可躲在家里,天天码字,码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样她不但可以安排自己笔下主人公的命运,操作着他们的喜怒哀乐,还可以自己作自己的主。不像了现在,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收工,要哭要笑,要坐要站,也由不得自己,任着老板和摄影师,指手画脚,发号施令,搓圆,或搓扁。

    虽然一分耕田一分收获,做时装摄影模特儿的收入要比她做职业写手的收入丰厚得多,也要快得多,容易得多。但钱对于陆安安来说,并不是很重要。陆安安是那种钱多花多,钱少花少,没有钱就不用花的人。随心所欲,随遇而安,想干嘛就干嘛,自己当自己的主人,这是陆安安所追求和向往的境界。

    陆安安真正决定了的事,没有人可以叫她回头。

    麦迪很失望。

    失望的不单单是麦迪,还有麦迪的同行,那些想打陆安安主意的人。

    麦迪夸张地说:“你的昙花一现,是中国时装摄影模特界的最大愦憾。”

    陆安安不禁笑。

    郭峰峦常常来,有时候一天还来了好几次,煲了汤,拿来给他们喝。

    他心疼麦迪:“不要这么玩命,要注意身体,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

    他们也不避讳,当了众人,眉来眼去。有时候加班,陆安安甚至在黑夜里,看到了麦迪和郭峰峦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情不自禁地拥抱,接吻。

    摄影师大概也是他们这一类的,见怪不怪。

    他好像很喜欢麦迪。

    可惜麦迪,眼里只有郭峰峦。

    有一次郭峰峦问了陆安安:“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们这类人?”

    陆安安微笑:“这是你们之间的事,又不是杀人放火,与旁人无关,何尝要人家看得起和看不起?”

    郭峰峦说:“我也是这么想,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