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安对许梦然说:“老了,人便越来越懒,什么也不想做,只想享受。”

    许梦然白了她一眼,说:“老什么老?我的年龄和你的年龄差不多,我都不说老,你老什么?”

    陆安安叹了一口气,说:“我是未老先衰。”

    许梦然说:“那你赶紧嫁人呀。”

    陆安安默不作声,嫁,谈何容易?

    许梦然说:“那个安雷,很不错,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陆安安闷闷地说:“我知道。”

    许梦然不解:“那你犹豫什么?”

    是呀,犹豫什么?陆安安想:安雷要人品有人品,要事业有事业,要钱有钱,要相貌有相貌,我还犹豫什么呢?

    晚上,陆安安和安雷去看了张学友来南宁演唱的《雪狼湖》,回来的时候安雷把陆安安送回家,陆安安下车的时候,安雷像往常一样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地说:“晚安。”然后,挥了挥手,目送着陆安安进了电梯,才徐徐的把车开走。

    陆安安站在电梯内,轻轻地抚摸着额头,刚才安雷吻的那个地方,似乎余温还在,就那么的浅浅淡淡的一吻,青蜓点水一样,那个吻印,很快,便风过无痕,无影无踪。

    :一:本那一瞬那,陆安安便明白了,她在犹豫什么。

    安雷不像别的男子。

    别的男子,喜欢陆安安,都是从她的身体开始的。因为陆安安有修长纤细的身材,扁平的小腹,雪白的肌肤,黄金比例修长的腿,天生的衣服架子。

    陆安安数数日子,她和安雷在一起,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两个半月。但安雷,总是彬彬有礼,循规蹈矩,最出格的动作,不过是拥抱她,吻她的额头,面对着婀娜多姿的她,他的身体并不是没有反应,但他的自制能力极好,他从来没有说,“我想要你”,或,“把你给我好吗”?从来没有。

    安雷是个生活严谨的人,他有他做人原则。

    那一刻,陆安安的心,忽然很凉,很凉。

    陆安安的生活,仿佛是一枚隐遁的暗疾,沧浓不止,她在外人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喜欢**的女子,逢场作戏,男人对她而言,不过是纵情的伴,共赴云雨的道具,在一个男人的身体与另一个男人身体之间,醉生梦死,她的过往,早已像一首千年的歌谣,已经刻在三生石上,永远翻不了案;而安雷的生活,光明正大,像一壁洁白的墙,干净,明亮,没有一点点的污垢。

    陆安安第一次希望,自己是穿中规中矩的长裙子,圆头皮鞋的纯洁女孩子。

    交往三个月后,安雷决定把陆安安带回家,见见母亲。

    在这之前,安雷也把女孩子带过回家,让母亲见面,但都给母亲否决了。年轻的女孩子家境好点的,母亲又嫌人家有“骄娇”二气,太过骄傲,太过娇气,不好相处,家境差一点的呢,母亲又怀疑别人别有用心,不过是贪图他家的钱,不会付出真心。

    有一次安雷带了一个年龄与他差不多的女子回来,结果母亲当场发飓,为难那女子,说离过婚的女人不是好东西,何况还有孩子,拖着油瓶?将来分家产,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女人和她的孩子?

    安雷是个孝子,对母亲虽然不满,却也无话可说。

    这次带陆安安回家,安雷是铁了心和陆安安在一起的,如果母亲反对,他也不顾及了,最多搬了出去,在外面找房子住。带陆安安回家,不过是尊重母亲,让母亲见见面,认识认识一下,要不在外面相遇了,还当是陌生人。

    母亲还在楼上,照顾母亲的保姆林姨说,老太太还在睡觉呢。

    安雷不禁有些动气。都是下午五点钟了,还睡什么觉?

    安雷知道,母亲是与他唱对台戏,昨晚听说安雷要带女朋友回来,母亲就从鼻孔里“哼”了声:“二十七岁的老姑婆?这样的女子没结过婚,不是挑过头了的就是给别人挑剩了的。挑过头了的不是好货,东不成西不就,眼角过高,这样的的女子心机很重,载在她手里给她算计了也不知道。给别人挑剩了的更不是好货,烂头烂尾的没人要,自己当宝拣了去,白白给人笑话,当笑柄传一辈子。”

    这个老太太,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那天是星期天,一对儿女不用上学,儿子安郴在书房里学画画,女儿安然在客厅里拉二胡。

    陆安安只觉得奇怪。咦,有钱人家的小孩子不是都学钢琴吗?为什么学起二胡来啦?钢琴给人的感觉很高雅,贵族气,是上流社会流传的一种代表一个人身份的象征;而二胡,则显得小家碧玉,大概是瞎子阿炳太出名的缘故,看到二胡便让人想起瞎子阿炳,总给人感觉是困贫交集,流lang在街头,上不了档次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小玩意。

    安然的二胡拉得不错,一小段的《二泉映月》拉得似模似样,但因为年龄小,对琴曲理解不到位,不像瞎子阿炳,卖艺一天仍不得温饱,深夜回归小巷那种凄切哀怨的心情,因此安然的《二泉映月》少了那份凄凉哀怨的感**彩,没了生命力。

    看到陆安安专心致志地听安然拉二胡,安雷有点奇怪:“你会二胡?”

    陆安安点点头:“会一一点。”

    安雷兴奋:“真的?”

    陆安安不知道,安雷的母亲喜欢二胡,她的娘家的祖先以前是制作二胡,而且因此发了迹,家中男女老少都懂得二胡,因此母亲对二胡有很深厚的感情。而安雷没有继承他母亲的喜爱,像他父亲一样,对所有的乐器都不感兴趣。学音乐也是靠天赋和兴趣的,要不就不会出现音乐天才,像莫扎礼,贝多芬。

    陆安安说:“二泉映月。来自于无锡二泉池,设有漪澜堂,二泉亭等建筑。农历每月望日前后,月恋水,水怀月,同辉水韵。佳景天成。此曲的作者是华彦钧,人称‘瞎子阿炳’,阿炳有三不穷:人穷志不穷,人穷嘴不穷,人穷名不穷。”

    安雷说:“拉一曲给我听听?”

    安然也拍着手说:“阿姨,我也要听。”

    陆安安微笑,从安然手中接过了二胡。

    她拉了一曲《汉宫秋月》。陆安安极喜欢这曲子,那种哀怨,沉郁,幽婉,悲愁的情绪,还有一种无可奈何,寂寥清冷的生命意境,配上二胡的优美,柔和,圆润,厚实,温婉,细腻,缠绵的抒情效果音色,让陆安安沉醉不已。

    《汉宫秋月》刚刚拉完,余音还在,耳边忽然就听到一个声音说:“拉得还不错嘛,可见下了功夫的。”

    陆安安抬头,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身形保持得还好,不肥也不瘦,五官秀丽,隐隐约约看到年轻时代的绝代风华,眼睛却很锐利,带了一种深深的颜色,陷落在锋利轮廓的脸上,神情里,肆无忌惮地透着不屑与狂傲,因为冷漠,不苟言笑,老太太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凛然的气息,令人不寒而颤。

    安雷转头,叫了一声:“妈。”

    安然也叫:“奶奶。”

    陆安安忙站了起来,有礼貌地说:“伯母好。”

    老太太点点头,上上下下地打量陆安安:“长得像狐媚子,难怪吸引安雷。”

    陆安安笑了。这个老太太,真的是有趣,目光还奇准,一眼可以看到人的骨子里,知道她长得像狐媚子,——这是第一个女人,这样评价陆安安的,以前都是男人评价,曾有一个男人说,她的风情和媚是与生俱来的,别人学不会。陆安安并不反感“狐媚子”这个字眼,书上说,女人媚与骚,是最高境界,女人极品之中的极品,呵呵。

    老太太望着陆安安,有点意外,咦,这女子,涵养还不错。

    老太太坐了下来,一边问陆安安:“听说你是个作家?”

    陆安安连忙说:“作家两个字我可不敢担当,我只不过是码字的。”

    “码字的人都很清贫。”

    “对呀,因为码字的人,多数是不现实,不肯为五斗米而折腰。”

    “那你呢,肯不肯为五斗米而折腰?”

    “很难说,如果真的肚子饿了,没米下锅,为五斗米而折腰,也是应该的,因为我贪生怕死,一向认为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喜不喜欢看《红楼梦》?”

    “喜欢啊,《红楼梦》是我的最爱,我很小的时候就看了。”

    “最喜欢《红楼梦》里的什么人?”

    “妙玉。”

    “为什么?”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你喜欢悲剧人物?”

    “呵,悲剧人物总有一种无奈的惆怅。”

    老太太笑了:“小姑娘,和你说话真有意思。”

    陆安安也笑:“我不小了,二十七岁啦,是老姑娘啦。”

    老太太说:“但你在我眼中,还是小姑娘。”

    安雷吁了一口气。他想不到,他那挑剔嚣张从来不把人放到眼里的母亲,居然喜欢陆安安,对她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这真是应了南宁人所说的那句俗话:人合人,沙纸合门神。后来他的母亲说陆安安:“这女娃子不错,除了能写会画会拉二胡外,还真真正正的懂得《红楼梦》,我最喜欢她的坦然和直率,还有她那随心随意与世无争的性格我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