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六年,“国庆节”那天,余学谦带了沈宁宁回家吃饭。

    带沈宁宁回家吃饭,见家长,便是认证了沈宁宁,从今以后,沈宁宁便可以自由的出入余府,便可以趾高气扬的以余学谦的正牌女友自居,甚至,沈宁宁还有希望加入到余家来,成为余家的一份子,做余家的媳妇。

    那个走了狗屎运叫沈宁宁的灰姑娘,来自一座小小的县级城市,在南宁一间小医院里做小医生,长得并不是特别漂亮,还有点婴儿肥,但皮肤白净,眼睛迷人,而且眉目安静,说话轻言细语,温柔,大方,颇有亲和力。

    余学谦喜欢。

    程雪静很讨厌很讨厌沈宁宁,讨厌得就像嘴里不小心吞下了一只苍蝇,恶心,难受。那个沈宁宁,一进门来就笑容可掬,热情如火,还亲热的拉了程雪静的手,跟了余学谦,亲热地叫了她“小静”。

    程雪静心里想,谁是你的小静?不要脸,这名字你也配叫?

    程雪静很是希望,此时此刻,余伯伯能够嫌贫爱富,就像电视电影里的情节一样,富豪家族容纳不了出身贫贱的女子,因为那些女子,总是贪图钱财,贪图虚荣,而且还门不当户不对。

    偏偏余伯伯不是那种的人,那天他心情奇好,对下厨-一-本-读-小-说--ybdu-co房帮忙干活,跑来跑去的沈宁宁印象也极佳,一直微笑着,连连夸说:“这女娃子不错哇,没有骄娇二气,很勤快,真的是不错。”

    那一刻,程雪静很难过,有一些什么的东西,在心里,很轻很轻地碎裂了,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涌上了心头,顿时便有了想哭的感觉。

    但程雪静没有哭,她紧紧的咬住了牙齿,把要流出来的眼泪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

    很久很久以前,程雪静就明白,眼泪是没有用的,哪怕是女人的眼泪。程雪静的脸上,仍然堆着笑,很虚假,连她自己都感觉得到,像是在干瘪的牙膏壳上拚命挤出来的笑容,极勉强,也生硬。

    她亲热地缠着了余学谦,像小时候一样的撒娇:“谦哥哥,你不是说公司附近新开张了一间西餐店么,不是说味道很好么,什么时候带我去吃呀。”

    余学谦点了点她的额头,宠爱地说:“你呀,就会吃。”

    程雪静说:“当然啊,民以食为天嘛。”

    余学谦说:“小心哦,你这样能吃,小心以后变成大胖妹,变成大胖妹了便没有人喜欢了,便嫁不出去啦。”

    程雪静说:“才没有呢,宁宁不也是长得胖,你也不是喜欢她?我才不管啦,我就要像宁宁一样肥好啦。”

    余学谦啼笑皆非:“宁宁并不肥啊,她只是丰满。晕,胖和丰满你都分不清,亏你还是西大中文系的高才生呢。”

    程雪静嘟着嘴:“胖就是丰满嘛。”

    沈宁宁正好走了过来,捧了一盘她刚刚做好的寿司,仍然的好眉好目,她笑:“小静这么瘦,身材像个模特儿似的,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我正想问问小静有什么秘方呢,可以有这样好的身材。”

    程雪静翻白眼,不答话,用鼻子“哼”了声,心里想,嘴巴真甜,还真的像涂上了蜜糖似的!

    这沈宁宁,真的会讨好人,知道余伯伯和余学谦喜欢吃寿司,所以专程做了。吃饭的时候,余学谦说,沈宁宁读大学的时候,曾在西餐厅里做过暑假工,西餐的各种礼仪和吃法,还有红酒,威士忌,鸡尾酒,这些她都了如指掌,而做寿司呢,不过是小菜一碟。

    余伯伯边吃寿司边呵呵笑:“哟,那宁宁倒是文武双全了,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可以拿手术刀,可以给病人看病,真正是难得。”

    沈宁宁羞赧地低下了头,一张脸红通通的,眼睛里有一种快乐的光芒。

    而余学谦看着她的目光,也同样的含情脉脉。

    程雪静深深地给刺伤了,她听到自己心底啪啪的声响,像皮肉撕裂一般,疼得厉害,她不禁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第一次,很失态很没礼貌地说:“我饱了,不吃了。”便“咚咚”的跑上了楼。

    没有人知道,程雪静有多爱余学谦,很爱很爱,爱到为了他,愿意放弃一切,包括生命。

    但余学谦,现在却有了心心相印的女朋友。

    程雪静第一次见到余学谦,程雪静六岁,余学谦九岁。

    程雪静一直都记得,那是一个梅雨季节,阴雨霏霏,四周散着淡淡的雾气,弥弥漫漫,风吹着梧桐树,沙沙地响,摇晃的树枝在窗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暗影,空气中,有着潮湿的芬芳气味。

    程雪静将她小小的冰冷的手指蜷缩在余伯伯宽大温暖的手掌中,惶恐地不知所措地跟着他到了那豪华而金碧辉煌的家。那是一所高档花园的别墅区,院子里有宽敞的游泳池和漂亮的花园,还有草坪,网球场,一棵棵的参天大树。

    进了家门口,一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孩子从楼上跑了下来,“噔噔噔”的到了程雪静跟前,歪着头,睁大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上下地打量着她,一边问:“爸爸,她是谁?”余伯伯慈爱地看着他,温和地说:“她叫程雪静,以后便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学谦,你要好好的爱护她哦。”

    那个叫学谦的男孩子立即用清脆响亮的声音大声地回答:“知道了爸爸,我会好好的爱护这位妹妹的。”

    程雪静低着头,不说话,惴惴不安地躲在周伯伯背后,诚惶诚恐。眼角的余光,她看到一张清秀稚气的脸,眉毛很黑,眼睛很明亮,调皮而又天真无邪地对她咧开嘴笑,左颊里,有一个深深的酒窝。六岁程雪静的心,在那一刻,便温暖了起来,仿佛一束灿烂的阳光,如水流般潺潺地流过。

    余学谦没有食言,他一直对程雪静很好,喜欢抚摸着她的头发,扮鬼脸,哄她喝牛奶,吃早餐,给她讲故事,教她做功课,还喜欢牵着她的手,带她过马路,和他的小朋友们一起玩,对她的笑容,也常常的充满了怜爱与温柔。

    后来,程雪静够了年龄上学,那是一间有钱人才能上的贵族学校。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班里有一位很调皮的男生,常常欺负她,拉了她的小辫子,还把小虫子放到她的书桌里,吓得她不敢去学校,躲在一个角落里默默流泪。结果给余学谦知道了,拉着她的手跑到教室里,拎起了那个男生的衣领,疾言厉色地说:“如果你再欺负我妹妹,小心我打断你的脚。”

    余学谦叫程雪静:“我可爱美丽的小妹妹。”

    在余学谦的眼中余学谦叫程雪静,程雪静永远是他的小妹妹。

    后来的后来,余学谦和程雪静都长大了。大学毕业后,余学谦进了他父亲的集团公司。三年后,程雪静也从学校里出来了,她去了一间中学应聘做教师。程雪静一直喜欢教师这个职业,觉得为人之师,高尚,受人尊重。

    余伯伯说,只要你努力,只要你争取,只要你去做,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你。

    程雪静想,是啊,只要我努力,只要我争取,只要我去做,总有一天,余学谦是我的。

    二十四岁生日,余伯伯百忙之中抽出了时间,为程雪静举行了盛大的庆生宴会,请来了市里有名有脸的人物。

    在宴席间,余伯伯豪气万丈的对她说:“小静,你想要什么礼物,尽管说,伯伯一定满足你。”

    余伯伯以为程雪静不过是要钻石,首饰,或房子,或车子,或出国旅游之类的,想不到程雪静会说:“我什么也不要,我就要嫁给余学谦,做他的妻。”

    是,程雪静要嫁给余学谦,做余学谦的妻。

    尽管程雪静知道余学谦不爱她,自小到大,余学谦一直把她当作妹妹般的看待,宠她,爱护她,却没有爱上她。尽管程雪静也知道,余学谦爱的是沈宁宁。

    但,程雪静不管,她就是要嫁给余学谦,做余学谦的妻,那是她六岁以来的梦想。

    那次国庆节沈宁宁来吃晚饭后,无数个日子里,程雪静常常遇到余学谦和沈宁宁,他俩手挽着手,亲密无间走在大街上,或他们回到家,躲在房间里,那细碎快乐的笑声,飘浮在空气里,一声又一声落到她耳朵中。

    程雪静站在黑暗角落处,呆呆地看着,只听到自己的心,空洞飘渺,被给别人生生的撕扯开,扭作一团,发生凄厉的脆响,落寞而凄迷。

    泪,在程雪静眼睛里打转,她仰起了头,看着外面的窗口,天空很蓝,有大片大片的云朵飞过。程雪静跑了出去,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大街头,程雪静蹲下身子,咬紧嘴唇,本来应该哭的,却没有泪。

    心,很痛,很痛。

    书上说,当你很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心会痛的。

    程雪静也清楚明白自己,她对余学谦的爱,是不可理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