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今年你是不趟河,不知水深浅,今天早上不是央行发话了嘛,又要降准,看一些专家预计,M2今年有可能破100万亿大关,现在啊……哎,算了,你也不是这一块的人,和你说这些没用,不说了,不说了,回去吧!”
张擎苍感到疲惫般的摆摆手,转身就往车上走去,张睿明只得跟着父亲的脚步,颓然的往回走,他跟在后面几米远的位置,隐隐听到父亲又长叹了一口气,悠悠念叨了句“……秦人无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他心里一紧,突然从父亲这句话的语调里听出了一丝深重的寒意,他不知父亲为何突然如此失落,他猛一抬头,却见张擎苍那一向挺直的背脊在此时是如此的落寞,张睿明快走两步,问道:“爸……你没事吧?”
张擎苍却只是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但还是以叹息结束,坐车上去了,张睿明犹豫了一下,不好再多问什么,他绕了一圈,从另一边车门上车,在踏上踏板前,他又回头再望了一眼这荒芜如废墟般的津药化工旧址,心里百感交集,只能赶紧往上一扯,早早的转过心绪。
回家这一路上,张擎苍反常的沉默起来,完全不复先前教导儿子时的挥斥方遒,只是阴沉着脸,不说话,但张睿明还是能够看出父亲情绪上的波动,从刚刚念叨的那句“过秦论”的原文中,张擎苍就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般的悲凉感,这让张睿明也感到一阵心慌,不知家里已经发生了何事,可以让父亲如此焦虑。
虽然心里牵挂,但张睿明知道,张擎苍在张家余威犹在,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此时既然选择了沉默,自己再怎么问,那他也是不会回答的,这位年过六十的老人,在从津港市检辞职之后,在商海中起起伏伏数十载,早已见过了惊涛骇浪,胸有沟壑,除非是天大的事,否则哪会这边失态。
难道是家里生意出了事?还是二老的身子骨不舒服?
就在张睿明暗暗焦急,想着要不要通过朋友打听一下的时候。没想到,张擎苍竟眉目一动,心神从原先的思虑中悠悠转回,一脸凝重的,向身旁的儿子说道:“其实……家里最近有些事。”
张睿明心里一震,果然先前的直觉没有猜错,父亲一定是遇到什么大事了,不然今天见到王英雄的结局不会如此受挫,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崩溃前夕的颓然感里,这哪还是过往那个总是成竹在胸的父亲。
此时,见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张睿明的胸口猛然一窒,就像被千斤重的石块拉扯了一下,整个人都心口一沉,脑海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爸,出什么事了?”
张睿明强忍心里的不安,努力让语气显得稳重一点,可他苍白的脸色还是暴露了心里慌乱。
张擎苍甚至都不敢直视对他,只是语气幽幽的说道:“家里玫瑰园的项目……出
了一些问题,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哎,算了,你不要多想,我总会找到办法解决的……”
张睿明闻言色变,他知道现在这个蝴蝶谷玫瑰园度假山庄的项目,是张擎苍的所有心血所在,也几乎是张家所有的资产所在了,一旦这个项目出了问题,那张擎苍这些年的心血就将毁于一旦,对整个张家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
张睿明这下真的急了,他往前侧了侧,语气都变得急促起来。“爸,有什么你赶紧告诉我啊!这个你不说的话,那我也真是没办法安心过日子了,到底什么事嘛?有什么我也总要一起扛的啊。”
张擎苍摇了摇头,嘴唇又紧紧闭了回去,张睿明看出老人面上一片铁青,神色凝重,而张睿明却注意到了他放在膝上那双老树般紧紧交握的双手,此时……竟在微微发颤!
老张越是强自想让自己的双手冷静下来,可这双手却就越无法冷静,此时颤动的让张睿明都看到心疼。
张擎苍在心里默默哀叹自己老了不中用,在事业晚期,遇到了风浪,居然就这般惊恐,这般无助,看来还是太过执念于最后的平安着路。
而就在他如此担忧的时候,另一只有劲的手,轻轻的在老张的手背上拍了几拍,只见他这个一直不太满意的儿子,此时投来了让他心安的眼神。
“爸,你放心,既然我们家连当初泉建舒熠辉的恶意竞争与打压都挺过来了,我相信,那接下来没有什么是我们挨不过的,你今天不想说没关系,反正你记得,你有儿子,你儿子已经是顶梁柱了,有什么,我都和你一块扛着。”
眼前张睿明那英挺的面孔,突然一下让张擎苍有些恍惚,确实啊,他太久没有想起自己这一直挡在身后的儿子,居然已经这边成熟,居然能说出这般话来,这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老人心里一暖,嘴上还是不饶人道:“你啊,就你那点斤两?还想替我来扛?算了吧,没事的,你别担心,你爸还能扛住!”
张睿明没答话,只是眨了眨眼,一脸含笑的向这位“老炮”竖了个大拇指。
…………
那从王英雄的灵堂回来后,张擎苍只是送张睿明到了家,便又一个人出外忙去了,而虽然嘴上说相信父亲,但张睿明此时也感到周围的一切有了一些变化,家里的气氛莫名的严峻了几分,他不知道这份严峻的气氛来自哪里,思来想去,发现可能还是自己的心态起了变化。
父亲那不愿说出口的担忧,张睿明托了几个朋友浅浅的打听了一下,却还是没打听个缘由来,问老母亲,张母也一头雾水,看来张擎苍是打算一个人默默扛了,这才没有对家里人提过一句。
左右没办法,张睿明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盘算,准备着,这边的工作倒也没停,而接下来的日子里,平淡的如流水般逝去,关于这次陈橙
公司土地出让金的案子,市检这边卡在那份棘手的会议纪要上已经有几个月了,韩语山却还是没能找到绕过去的办法,只能在按耐了一点时间后,将这起案子从推进目录上摘了下来,打入了跟进调查的目录里。
又过了半月,张睿明这天正无意中检索着网络上陈橙公司相关的新闻,突然听到楼上猛然一阵地震般的颤动,接着便是稀里哗啦的一阵碎响,他心里一惊,猛然起身,还以为是发生地震了,就准备往外跑,可突然只听几声熟悉的怒吼,张睿明这次醒悟过来。
哦,是老高在发什么脾气呢。
此时,楼上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大楼里不少窥探注视的目光,旁边几个科室里已经有人探出脑袋,竖起耳朵,想知道又是什么人惹得这位刚烈的检察长大人如此大发雷霆,张睿明倒觉得与己无关,刚准备把门关好,免得扯到自己头上,却突然只见一个人影闪过,接着便与他重重的撞到了一起,这来人脚步飞快,身子又壮实,张睿明这下撞的不轻,好不容易扶住肿起来的额头,抬头一看,却见是段乐咏正唉哟唉哟的揉着下巴。
“我日……你小子,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张睿明刚想骂这一天到晚拎不清的家伙,却见段乐咏虽然刚刚撞的如此之疼,但这小子脸上却是按耐不住的兴奋,此时此时一手捂住被撞疼的下巴,另一只手顺手将张睿明办公室门锁好,鬼鬼祟祟的溜进了他的办公室。
“怎么?你是有什么好事?还是偷了东西跑我这来躲难哦?”
段乐咏倒不理睬张睿明的挖苦,他神神秘秘的用手指了指楼上,意思是有关楼上的“开心事。”
张睿明怎么不明白他意思,知道他是在指楼上高裕民大发雷霆的事。可张睿明对这些个八卦本就不太感兴趣,加上上次和高裕民大吵一架,现在与这位一把手的关系也比较复杂,对于这位睚眦必报的大领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发怵。
“算了,如果你是过来说跟上面那人有关的消息,那不好意思,麻烦你别开口了,不管他现在是在吼谁,还是因为什么事发脾气,我都没兴趣知道,我也不想再惹某人了,我现在就想安安静静的工作,下班,过好小日子就好……”
段乐咏此时左右摇晃了一下下颚骨,只听咔嚓两声,他仰头将刚刚差点撞错位的下巴复了原,这才眨巴着眼,对张睿明说道:“哎呀,别啊!老大,这个消息你一定感兴趣,还真是与上面那位“雷公”有关的,我保证你知道后一定会开心的不得了!我跟你说……”
张睿明赶紧摆了摆手,一脸嫌弃的打断段乐咏接下来的话语:“别!千万别!我不想听,一点都不想知道,就算听了也不会开心,我说你是抱着什么想法啊?你是绝对我小鞋还穿的不够?恨不得再给我送几双?你是看我和他关系还不够差?硬要说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