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明不愿惹事的强硬态度,让段乐咏只能一脸悻悻然的转过身,离开了去,他刚准备出门,却正巧又是一道身影往里面一闪,却见第八检察部的副部长韩语山此时走了进去。
这颇为奇异的来客,张睿明也是一怔,他望着韩语山一愣神,都不知道一下说什么,这位神色清冷的副部长,一直不显山露水的,与他关系又颇为疏离,在上次泉建的案子中,明显是带着任务空降津港市检的。而这次的土地出让金案子,在张睿明主动退出之后,老严马上就把担子压在了韩语山头上,加上外面关于这次即将来临的人员调整的风言风语,有传言韩语山将是铁定的第八检察部部长,而张睿明将被扫地出门,这些空穴来风的话语,加上本就紧张的气氛,让张睿明对这外表就透着强烈低气压的女人不得不多一分提防。
韩语山进来后也没急着说话,她回头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段乐咏,只见本想看场好戏的乐哥,一下就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将门带上,就赶紧出去了,而这时,韩语山回过头来,修长的丹凤眼望向张睿明。
“部长,严检叫你。”
就是这样简单的几个字,张睿明听起来都感到房间温度急剧降低了两度,他“嗯”了一下,就看到韩语山转身走了出去,前后加起来还不到几秒。
这女的出去后,张睿明才赶紧轻松下来,他咀嚼着刚刚这位副部长的话语,总感到这韩语山说那几个字的时候,神情里都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而这种意味似乎是某种不甘心的情绪……
他想了半响,也琢磨不透刚刚那女人的神色、语气,倒也没太多想,拿起东西就往老严办公室走去。
…………
敲门进去,严路正在擦拭办公桌上的茶台,一见张睿明过来,他脸上竟破天荒的换上了一脸笑容。指着沙发说道。
“来来来,先坐先坐……”
虽然在脑海里预想过老严的几种神情,但张睿明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客套的一张笑脸,这简直让他感到一阵惶恐。
上次与高裕民冲突之后,整个市检都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没想到的是关于这次冲突的处分迟迟没有下来,连张睿明自己都感到奇怪,按照老高那睚眦必报的性子,都逼着他动手了,难道还不给个大过处分?甚至,张睿明都做好了打包滚蛋的想法,最坏的打算是要是处理的太过分,他就准备主动辞职走人算了。
然而,最后张睿明等了又等,最后等到的居然只是一个不计入档案的小范围通报批评而已,这让他甚感意外,没想到被单位一把手动了手,最后连个处分都没背?但张睿明也很快就明白过来,可能这是迫于当时的敏感氛围,毕竟上面摄像头拍着,老高先动的手,也可能是忌惮张睿明在院里的“恶名”,担心这位著名的“狠人”一咬牙,将整个事情捅破天来,那老高就给自己找事了。
这样一想,今天老严会主动找自己,相比还是与上次的冲突有关,是叫过来对“思想困难干警”谈话?还是对自己做劝勉?
张睿明一边想,一边坐到了沙发上,他背脊挺的笔直,想好了,要是老严说话不好听,他就准备径直顶回去,毕竟现在已经撕破脸皮了,也已经被边缘化,做冷板凳了,干脆就怼到底,自己还能出一口气来。
可是,他面前的副检察长严路,却是独自刷茶、冲泡,一番动作之后,客客气气的端了一杯热茶摆在了张睿明的面前。
“张睿明啊,从你来市检,从借调到办西江湖那个案子起始,到现在,都已经快6年了,我们也算是老同事了吧?”
张睿明不知道这老严葫芦里卖什么药,以前对自己那大都是绷着个脸,这下怎么仿佛要将好些年没曾施舍给自己的“柔情”,一下子倾泻而出,连那老脸褶子里,都满是温柔的感觉?
“额,当然,我记得严检那时是纪检组长,您做副检察长后,一直是分管民行工作,算起来,我们后面又做了这么久上下级了,当然是老同事了。”
“哎,是吧!说来也是我工作疏忽,当了你这么久的领导,我这个平时却对你关心也不够,这么久都还没去你家里家访过,这是我工作上的不称职啊……”
张睿明这下更是一头雾水,老严这是怎么了?没头没脑的,怎么突然讲起这些,这临阵磨枪式的“套近乎”也太明显了一些吧?
虽然知道事出反常,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的示好总归是希望得到善意的回报,张睿明此时也收起了先前的提防情绪,身子也不再那么直板,放缓了态度道:“这个严检工作忙,工作忙,领导太客气了……”
严路接下来又套了半天近乎,两人扯来扯去,无非就是些“妻子在做什么呀?”“女儿几年级了?”之类家长里短的话题,看起来只是一场平常不过的关爱干警的谈心谈话而已,但张睿明心里还是留意着严路心底的真实目的,几次想要直截了当的问有什么指示,但还是最后按耐了下来。
终于,在过去半小时后,老严终于露出了本来的想法,他话锋一转,语气一沉,聊到了最近市检日益加大的工作压力上,便顺水推舟的问起了张睿明的工作想法:“对了啊,这次调整在即,你年轻又有能力,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
关于这次的调整,张睿明在其位谋其事,说没有想法,只想闷头干事那也是不现实的,他确实也有考虑过下一步的发展,想着自己也三十好几的人了,这次再不往上走一步,早点到副处,这时间再一耽搁,到时这就步步耽搁了,也就没机会登上更大的舞台了。
可是,一方面是他本就不是喜欢来事的性子,从来都是靠做事做上来的,让他去积极跑动,笼络政治资源,那样的事他一直就做不来,再一方面,他到了主管公益诉讼的这个第八检察部部长位置上后,越是办案,就越发有成就感,以前一直觉得在公诉科干着有意思,这下没想到,这公益诉讼案子办起来也一样过瘾。而这次如果调整的话,要进步基本上就是去下面市县搞检察长,要么就是换单位,做副职领导,怎么样看,都是要离开一线岗位的,这让一直对办案情有独钟的张睿明又感到颇为不舍。想来想去,他便又不想离开自己现在的位置。
这一方面不肯跑动,另一方面想留在一线,这几项下来,让张睿明一直在对自己的政治发展问题上处于懈怠态度,加上这次和老高冲突后,他也知道自己基本上就没有上升的机会了,反而就没再想过这件事,准备听天由命,专心将手头工作做好,其余都随波逐流好了。
可此时被老严突然一问,他心里一动,知道老严这是在替某人探自己口气来了。
“报告严检,我一直都在一线部门,这几年在公益诉讼领域有了一些心得,也有了一点经验,我对自己的现在的工作很满意,对于今后的安排……我相信,组织会充分考虑的,我所做的就是尽量将自己本职工作做好!”
“好好好……”对于张睿明此时“淡泊名利”的表态,严路敷衍的表扬了几句,但从他的细微表情上,明显是对张睿明这不思进取的态度感到不满,也是对这位能洞察人心的检察部长不愿讲出真实想法而感到棘手,他搓了搓手,犹豫了半响,觉得摊牌道。
“是这样,睿明啊,你说你要“尽量把本职工作做好”,这个本职工作……我认为你还做的不够吧……”
“严检的意思是……”
张睿明心里微动,他知道老严接下来就要摊牌了。
“你看啊,现在省里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我们的这起“土地出让金滞缴案”的进展,陈总早就放话了,要把这全省第一起行政公益诉讼办成精品,要上报全国十大典型案例的,可是呢,这么重要的担子压下来,你却不是迎难而上,反而……讲那些个话,不愿意主动啃下这硬骨头,我觉得你这还是有些不妥吧,甚至在别人看来,你以往的那些个公益诉讼胜诉的案子,会不会是你拈轻怕重,故意挑容易的来,是不是一种投机的行为呢?”
这话一下就有些重了,张睿明听了后,顿时脑袋一热。
什么叫“投机”?!难道那津药化工、南江集团、包括泉建这样的巨头,会是好收拾的对象!?谁有资格说办下了这些个滔天大案的自己是一个“投机分子”!?整个省里都没几个人有这资格!这评价不明显是扯淡嘛!
张睿明马上坐直了身子,刚想出言反驳,却一下看到了老严那隐藏在笑脸下的细微动作,这位老检察长,此时双手紧紧交握,明显正处于紧张之中,张睿明顿时反应过来。
这老严啊!居然还想对自己玩“激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