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这是唯一剩下的感觉了。
胸口像撕裂一般痛苦,腹部像撕裂一般痛苦,全身都像撕裂一般痛苦。
她的撞击,确确实实是我无法“复制”的,那并非单纯力量和速度,而是最大程度发挥那力量和速度的方法,她说的没错,我唯一无法复制的,就是知识。
即便取得了相同的身体,即便取得了相同的战斗意识,但知识确实无法得到。
那记冲击,时速已经接近百米了吧,已经将我的身体完全破坏殆尽。
我心里很清楚,骨头断了几根呢?肠子被撕成了几段呢?我所受的伤,是绝对无法生还的。
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落入死亡吧。
还有多长时间呢?
心中没有不甘,有的只是一丝淡淡的遗憾和惆怅。
啊,说起来,我在遗憾些什么呢?
爱上天王寺枢,然后在被抛弃之后选择杀死他然后殉情,这些我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现在想来也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那么,我短暂的生命中,还有什么是让我抱着遗憾的呢?
“……很孤独吧?”
是她的声音,她就躺在我的身边。到底是怎样的奇迹呢,受了这样的伤,我还能转过头看看她,我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只是,肺部似乎也受了重伤,想要说些什么的我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
“其实……你一直都很孤独吧?”
是啊,其实我一直都很孤独。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人与众不同,却必须将之埋藏在心里的孤独,现在想来,我能够承受那样的孤独活到现在,也是一个奇迹吧。
“如果……能早一些认识你就好了吧。如果那样,你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突然知晓了那一丝遗憾。
……是啊,如果能够早一些认识你就好了,如果能早一点有人向我问出这句话,如果能早一点有人能够感觉到我的孤独……我的生命,又会走向那一个分支呢?
没有一丝悔意的生命中,唯独这一点让我感到遗憾。
她伸出颤抖的手拭去我眼角的泪水,这样看来,她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吧。
“……我的名字是,千野空。只有这一刻,我允许,我的心中只有你,我所爱的只有你,只有这一刻。”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的人,一定是一个温柔的女生吧,如果是几分钟前的我,或许还会叹息这样的人却不是枢的恋人,但现在,我的心中只有欣喜。
只有现在也好,她是爱着我的。
感受嘴上传来的温润,我想,如果现在感受到的才是爱恋,那么,枢在我心中又是什么呢?
胸口传来痛苦,啊,大概是她将刀刺进了我的胸口吧。
真是可惜,我所想要思考的问题,明明……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
从尸体上拔出短刀,我放开了她的唇。
没错,死亡是很重要的事情。
没错,杀人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式说过,人一辈子能杀人的次数只有一次,在那之后就不带任何意义了。仅仅只有一次的死相当重要。如果杀害了他人而用掉自己的死,将永远没办法杀死自己,也无法作为—个人而死去。
但我想,死亡是很重要的事情。
杀她,就要承受她的死亡活下去,但我想,我的肩膀虽然谈不上很宽,但还是足够承受几个人的分量的。
青花山梨,你是我所杀的第一个人,你的死亡,你的生命,就有我来背负。
从今以后,我就要背负着两个人的份生存下去,我要带着她的生命去感受并不孤独的世界。
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杀的人,我想把他们的一切刻印在我的身上。
我的起源是“死亡”,我能做到。
现在,我就仿佛能够听到青花山梨在我的胸口问着我,“以后,会有不孤独的生活吗?”
啊,是的。
我的生活,永远不会孤独。
因为我有她。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该怎么起来?
虽然设想过但从未付诸行动的招式,没想到用起来对身体的负担这么大……全身都想要裂开一样的疼……
喂!该不会我就要躺在这里等到伤势好转吧!
※
结果……还是一直等到天亮才勉强可以起身。
在冰冷的草地上躺了整整一个晚上,更别提身边就是一具尸体了……这滋味我真的不想再尝一遍了……
身上还是带着酸痛的感觉。
打电话通报天王寺家,剩下的打扫工作就交给他们了,这两……现在算应该两天三夜的食宿费用还有路费都报给他们了,他们承诺会连报酬一起打到橙子小姐的账户里的,现在我应该思考的事情就是……怎样从橙子小姐哪里多压榨一些资金,然后就是赶紧回去找式了。
拖着依然酸疼的身体走回旅馆去找枢,然后把他带给天王寺基家的人就完成任务了。
虽然他向我索要联系方式,不过我还是没有给他。
他怀着怎样的感情我是不太清楚,不过一具尸体向我要求联系方式这样一幅画面虽然说已经习惯但也还是感觉太惊悚了,所以我果断拒绝了他。
突然想起,这两天世界反转的频率似乎有所下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回到观布子市。
把这一切事情都解决之后,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了。
天空的情状渐渐起了变化。
原本只有蓝色的天空,现在渐渐被覆上了铅一般的灰色。
风也起了——台风就快来了。
※
七月二十四日。
自从黑桐干也动身去调查浅上藤乃后经过了一天。其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记述的事情。
比如说从今天傍晚到明日清晨会有大规模台风登陆,无照驾驶机动车的十七岁青年发生交通事故脱离公路程度的事情。这到底不过是表层的东西。
两仪式在没有电灯的苍崎橙子事务所中呆呆地眺望着外面。夏天的天空一望无垠。万里无云的蓝天上,只有闪耀着灿烂光辉的太阳。
这片只用蓝色颜料就能够描绘的广阔天空,入夜时便会被呼啸的暗云所吞噬,恍如噩梦一般。
当、当的声音如同耳鸣般传来。事务所附近有一间制铁工厂。工厂中的机械音毫不间断地传到窗边的式的耳中。
式默默地向橙子投去一瞥,橙子正戴着眼镜打电话。
“哎哎,是这样的。关于那个事故的情形……啊啊,果然在发生事故之前就死亡了。
死因是绞杀吗?没有错吧,如果颈部被绞断的话就是绞杀了,强度是另外的问题。你们那边
的见解如何?果然是作为交通事故处理的吗。是这样啊,在车中只有被害者,移动中的密室,无论是怎样的名侦探也无法解决的。不必了,只要知道这些就足够了——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我一定会还您这个人情的,秋巳刑事。”
橙子的语气十分恭谨,听起来像是一位无比温柔的女性,认识她的人听到的话一定会背上发冷的。
橙子挂上电话,微微推了推眼镜。镜片之后是断绝了一切温情的眼神。
“式,出现第七个人了。这已经超过两年前的杀人鬼了。”式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窗前。她原本是想看一看天空被暗云侵蚀的那个瞬间的。
“你说,这一次是无谓的杀人吧。”
“的确是这样。凑启太似乎也不认识出事的高木彰一。这是与她的复仇毫无关系的随意杀人。”
身穿白色丝绸和服的式咬紧了牙,看起来仿佛相当愤怒,她将红色的皮夹克披在和服上。
“是吗,那样的话就不能再等下去了。橙子,你知道那家伙在哪儿吗?”
“这个嘛。有两三个可能潜伏的地方。想要找的话只有依次去看看了。”橙子从桌子上取过几张卡片,扔到式的面前。
“……这是什么?浅上建设的身份证明?这个荒耶宗莲又是谁?”三张卡片全部都是与浅上建设有关的工程设施的进入许可证。大概是现场装设有电磁锁,卡片的一端有磁气判别的条纹。
“这个化名是我认识的人。让委托人制作身份证明时,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名字就用了这个。算了,这种事情怎么都好。浅上藤乃想要潜伏的话只能是在其中之一。为了避免麻烦,要在黑桐回来之前解决。”
式瞪了一眼橙子。平时空虚的眼神在此刻如刀锋般锐利。
式向橙子进行着无言的抗议,不过数秒后什么也没说便转过身去。
因为到最后她的意见还是与橙子相同的。
式并没有显出特别着急的样子,迈着如平常一般流利的步子从事务所消失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橙子将视线移向窗外。
“黑桐没有赶上吗?接下来,是暴风雨先来呢,还是这一场风暴先发生呢?式独自一人也许会失败哟,两仪。”并没有向着谁,魔术师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