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同白芜仙一路向前,一直来到了一座山前。
这是一座高耸入云的荒山,山上只有茂密的树丛,嶙峋的碎石,并无一条可见的上山的路。
“看来这山是登不上去了。”白芜仙叹气。
“可如今看来是死路一条,我们只有试着走过这山,也许会有另外一条道路。”闻人语提出自己的见解。
白芜仙跟在闻人语身后,小心地在山上走动。
这山势固然十分陡峭,山的两侧也是悬崖峭壁,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闻人语走在前面,看着白芜仙一步一步向前挪动,不免替她捏了把汗。
“小心!”白芜仙差点一脚踩空,闻人语急忙飞身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身边。
芜仙立马红了脸:“我害怕。”
闻人语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急忙松了手。
白芜仙却又抓起他的手,轻声道:“你能不能带我过去?”
闻人语微微颔首,再次握紧了芜仙的手。
白芜仙被闻人语牵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这手掌是那么宽厚有力,让她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种毫无顾忌的安心来源于眼前这个可靠的人。
他和傅昱江是极其不同的人。
自从和闻人语一起上路,他从来没有让芜仙担心过,他过人的武功,腰间那块沧溟教的玉牌,都注定了他们一路不会有什么风险。就算有风险,只要有他在,万事都可迎刃而解。
白芜仙的思绪逐渐飘向远处,一阵地动山摇又将她缥缈的心拉回了现实。
“怎么回事?”白芜仙开始站不稳摇晃起来。
闻人语也逐渐摇晃起来。
随后,两人身子一斜,齐齐跌下了山谷。
闻人语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上,抬眼望去,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只是周围是悬崖峭壁,将四周包围起来。
“白姑娘!”闻人语立刻反应过来。
“白姑娘!你在哪里?”闻人语一跃而起,四处呼唤着芜仙。
白芜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中,她没有偷跑出来,她还是那个天一镖局的大小姐,京城第一镖头白飞龙的掌上明珠,她有着世上最好的宠爱,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很快,她在睡梦里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一睁眼,看到的却是闻人语焦急的脸庞。
“是你?我们这是在哪里?”白芜仙揉揉眼睛。
“我们恐怕是从山上跌下来,掉到了谷底。幸好谷底都是些软草,上面又有很多树枝挂住了我们,不然,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闻人语心有余悸。
“可是,我们现在怎么办呢?”白芜仙心中不安起来。
“这里地处偏僻,这山又是极高的,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爬上去。”闻人语沉思。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救我们呀?”白芜仙大喊。
喊声一出,很快就消失在了山谷里,方圆几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下怎么办,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出口。”白芜仙急得直跺脚。
“不如我们四处找找,也许能有什么新的发现。”闻人语提议。
“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结伴走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更准确地说,这个地方大得惊人,走了许久恐怕也只是走了整个山谷的一隅罢了。
“你瞧,那里似乎有人!”白芜仙欣喜道。
闻人语一瞧,不远处果然有户人家,那是一栋孤独的有些陈旧的茅草屋。
两人急忙奔去,可开了门,却发现这里早已积了灰,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当然,也没有人。
“啊!”白芜仙尖叫起来。
原来是一只斗大的蜘蛛从上面垂下来,吊着一根细丝,直勾勾地盯着白芜仙,在她面前左右摇晃。
白芜仙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闻人语也立即跟了上去。
“白姑娘不必害怕,依我所见,那蜘蛛是没有毒的。”闻人语安慰道。
“我才不管有没有毒,我最怕蜘蛛了!”白芜仙说着扑进了闻人语的怀里。
闻人语的心在这一刻似乎被什么击中了,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似乎有什么漾进了他心里,又化了开来。
他伸手本想推开芜仙,最后却不由得去轻抚芜仙的发。
他静静地将芜仙揽在怀里,喃喃细语道:“不怕,蜘蛛走了,有我在,我不会让它伤害你。”
白芜仙却突然像触电般推开了他。
她又惊又慌,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鲁莽了,我不是故意的。”
闻人语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我失礼了。”
白芜仙看到他的神情,他是笑着的,可她知道他一贯用这样的笑容来掩饰他的苦痛与哀愁。
白芜仙默默低下了头,独自一人愣着发愁。
“你想听故事吗?”闻人语忽然道。
“想。”白芜仙点点头。
“从前有个孩子,他一生下来就被告知,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世上了。他只有一个冷酷而严苛的父亲。他的父亲对他有着世上最大的期望,他教他武功,教他琴棋书画,教他做一个狠心的人,因为只有狠心的人才不会受伤。”闻人语说着,语气激动起来。
“可是这个孩子却并不愿意做一个狠心的人,有时,他甚至无法认同他的父亲的某些做法。可是,他的父亲是那么神圣,那么威严,是他自幼崇拜的对象。他是不能忤逆他的父亲的。”闻人语的脸一点点丧失了血色。
“也许以后他会遇到一位极好的姑娘,让他狠不下心来做个狠心人。”白芜仙的笑容那么纯真,就像融化初雪的阳光。
“借你吉言!”闻人语脸上绽开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其实,白芜仙最喜欢看他这样的笑容,这笑容不带一点杂质,这让她想起春天里拂在脸上和煦的风,夏天里清澈见底的溪流,秋天里沉甸甸的麦穗,冬日里纷纷扬扬的雪花,这些都是她喜欢的。
闻人语和白芜仙分别朝着两棵树走去,面对面坐下。
闻人语突然惆怅道:“你说,我们会不会就此困在这里,千年万年,再也走不出去了?”
白芜仙立刻反驳:“才不会呢。我还有好多舍不得的东西,我舍不得那么多好吃的,舍不得我爹,舍不得我的朋友们,也舍不得——”
她突然不再说话了。
“你放心,我闻人语在此立誓,我们若能脱离险境,一定带白姑娘找到傅昱江,亲自把白姑娘交到他手上。”闻人语面色凝重,一本正经地说。
“你不愧叫闻人语,竟然还懂得解语,我不说,你也明白了。”白芜仙嘴角微微上扬。
闻人语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令你如此难忘?”闻人语道。
“他?哼,他是个一肚子鬼主意的小混蛋!”白芜仙嘟起嘴,脸上却泛着笑意。
闻人语也许永远都不会告诉白芜仙,其实有一瞬间,他突然想问:“如果就此困死在山谷里,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此情此景,若是有浊酒一壶就好了,烦愁苦闷就此一笔勾销!”闻人语摆出了一副潇洒姿态。
他一转头,发现身边赫然立着一壶酒,还有两只精致的酒杯。
“山谷底下怎么会有酒呢?”白芜仙立马站了起来。
闻人语也警觉起来。
“有人吗?”闻人大声呼喊。
“有人吗?”白芜仙也喊。
喊声久久回荡在山谷里,可始终只有他们自己的声音。
“看来是前人剩下的。”白芜仙有些失望。
“既然如此,乃是天意,天意难违,何不认命?”闻人语斜倚在树上,拿起身旁的酒杯。
“等等,你一不知道这酒是何人所有,二不清楚酒中有没有毒,怎么能如此轻率?”白芜仙惊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就在这里,早晚也是死路一条,不如痛饮狂歌,做个逍遥快活鬼。”说着他也倒了一杯酒,交到白芜仙手上。
“我干杯,你随意。”
一口烈酒下肚,燃起三分醉意七分狂气。
万物皆是冷的,唯有酒是暖的。
白芜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闻人语。
虽然他们只相处了短短数日,可闻人语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他虽有疏狂自得,意气风发的时候,可从未如此放纵过。
芜仙看着痛饮狂笑的闻人语,第一次觉得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灵魂的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苦涩。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白芜仙试探。
“愉快?我的人生,只有成不成功,没有愉不愉快。”闻人语急切地将酒灌入喉咙。
“你先前说的那个人,是你自己吗?”白芜仙接着道。
闻人语不说话了,他只是凄然一笑。
白芜仙知道,他此刻也许更需要与人抱头痛哭一场,可他只是笑着,看上去没有任何悲戚。
“为什么他会是我爹?”闻人语闭上双眼。
白芜仙握着手中的酒杯,一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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