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纵至在白涿风帐内,将在鬼窟中所见,与他略说一二。
白涿风眉头紧皱:“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那洞中潮湿,必不可能存放火药,且吾等来白羌消息紧急,他怕是没多少时间准备。”白纵至淡淡说道。
白涿风凝神静气,配着冰玉戒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如此说来,赤胡到底有无牵连,实在难说。”
“此事,一试便知。”白纵至目光幽幽。
“如何试。”白涿风问道。
“在白羌这些时日,我早已放了消息去赤胡,不出意外的话……”他抬眼看了白涿风一下,“今晚便有动作了。”
白涿风神色转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
那件事,他定要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
今日大君寻回女儿,昨夜搁置的篝火晚宴今天被重新操办起来了。全族人喜气洋溢,都各自忙碌着。
此时,大君帐中气氛却有些阴沉。他眉头紧锁,背手而立,面对着座上的麋鹿头。
祁乐倚在旁边桌子上,依旧拈着珍珠串,一只手将一封密信举到眼前。
“本君养你不是让你白吃饭的。”过了许久,他微愠的声音响起。
祁乐笑了,“这是自然,祁乐在其位,谋其职,必然为大君好生筹谋。至于这信……大君照做即可。”
大君猛然回头,怒目瞪着他,仿佛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他只说蒙混过去即可,如今又要做此事,难不成本君要赌上全族人的性命吗?!”他气的不轻,脸上颜色酱红。
祁乐慢悠悠地站起来,缓缓荡了两步。
“大君别忘了,在下同您说过的话。天机炉中玄机,不过是世间太平之道。如今八国鼎立多年,开始起了动荡,若要重新建立秩序,非一即九。”他眸子里闪着细细的光。
“不是一统天下,就是再立新国。而这个国家,名为羌国还是胡国,全看大君的打算。”他勾了勾唇角,对着大君拱一拱手。
大君听完此言,面色晦暗不明,拳头紧握,长叹了一口气。
——
另一面乌图两人换完衣服高高兴兴地出了帐。
一同历经过磨难之后,她们竟然全然忘记了从前的过结,反倒是生出了相惜之情。
乌图心思单纯活泼,嫉恶如仇,没有城府。
而百昭向来高傲,目中无人,其实一直都是孤孤单单,没什么朋友,来白羌这几日,她对乌图和这里的人难得地产生了亲近感。
眼看天还未暗下来,乌图突然想起来,不远处有条湖,要带她去戏水捉鱼。
只是天这么冷,百昭有点迟疑。
“走吧!”乌图强行拉着她的手,欢脱地往前跑去。
白纵至同白涿风正巧从帐内走出来。
恰看见乌图牵着百昭的手,往远处跑去的样子。
百昭梳了白羌的长辫子,发间绕红线,发尾系银铃。一身银白色,袖口封紧,利落干净。
见她半边侧颜,雪白泛柔光,微微笑着,听乌图开心地讲着什么。脚下黑靴踏着草洼,耳边碎发轻扬。
两人看得有些发愣,远处天高云淡,近处金草摇曳,跑着的身影靓丽美好。
白纵至心情好了起来,想起今天在帐中的事,他微微一勾嘴角。
而白涿风的心中略微复杂。夜宴那日,他惊鸿一瞥,见百昭如同天女谪仙。相处下来,还觉得她不同于其他女子,性子又十分有趣,实在非同寻常。只是,到底与他无缘。
他轻轻摇了摇头。
二人随后一同进入了大君帐内,大君和祁乐一早在等候了。几人礼让一番,便落了座。
白纵至淡淡瞥了祁乐一眼,见他面上依旧是不易参透的笑容,丝毫不惧对上他的目光。
白涿风环视一周,嘴角含着笑,对大君说道:“我兄弟二人特来向大君辞行,既然白羌清白无牵连,我们也没有继续停留的理由了。赤胡那边……”白涿风眼睛一转,“我等会如实禀报瀛王。”
大君神情微微凝滞了一刻,随后礼貌笑道:“本君想多留公子几日,不过怕公子耽搁正事,故一切听从公子们的安排。”
白纵至道:“这几日有劳大君关照,白羌同瀛国同气连枝,相互扶持,我瀛王有知,必然放下心中顾忌。”
大君不做声,微笑着点了点头。
白纵至两人同大君谈了些其他,便辞别而去。
帐内又只剩下祁乐和大君。
大君面色阴沉,眉头不展,反复琢磨他们方才的话。
“你说,他等是真的毫无察觉吗?”他转过身来,对着祁乐说道。
祁乐将面前一个黄铜酒盏斟满,放在唇边小口呷着。
“大君信吗?两位瀛王最得意的公子,这等草包。”
大君一听,细细想来也是,就算真的有所觉察,也只会面上不动声色。
那看来……只有走一条险路了。
——
乌图两人在湖边,湖水清澈见底,水面一层又一层细细的波浪相逐而过,打碎了湛空的倒影。
真美,纯净明朗,纤尘不染,像是嵌在金毯上的一颗水晶。
湖中有乌青色的鱼游来游去,有时还会咬食湖边的草穗。
百昭蹲下身子,触碰了一下水面,瞬间冰凉刺骨的感觉袭来。
乌图懊恼地说:“你要是夏天来就好了,我们就可以下去摸鱼玩水,看你身子这么娇弱,肯定不能这个时候下去。”
百昭看着来来往往的鱼,觉得玩性大起。她取出鞭子,在鞭尾上绑上了草穗。
乌图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好奇地看着她。
只见她做好以后,手里握着鞭把,一把甩进水里。
“你这样会钓得了鱼啊?”乌图不可置信地看着。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况且我绑了鱼饵呢。”百昭仰起鼻子。
乌图觉得好笑,坐在地上看她钓鱼。
几尾鱼悠闲地在她鞭子附近游来游去,透过清水,好像在嘲讽她一样。
有的还时不时啃几口绑着的草穗,然后转身就走。
乌图哈哈大笑,百昭恼羞成怒,撩起冷水就泼在她身上,冰得她打了个寒战。
这下好了,两人在初冬的季节里,相互泼着彻骨的冰水,玩的不亦乐乎。
这下便也顾不得钓鱼,鞭子一丢,你追我赶,在枯草上相逐打滚,开心地笑着。
百昭看见远处有一群羊,大约有上千头,一团团的,像云朵一样摩肩接踵地挨着,啃食地上的枯草叶。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乌图看了一眼,拉着她的手跑去。
“这是白羌最大的羊群了,走,我们去抱小羊玩。”
百昭同她奔去,牧羊人看见她们笑意盈盈的,对着乌图弯了弯腰。
这些羊周身堆着厚厚的毛,像四只脚行走的棉花团,乌图她们追赶着小羊,在羊群里挤来挤去。
就在乌图拉着她跑过的时候,她脚下一滑,险些踉跄出去。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面,好似看见了一节竹子一样的东西。未来得及细想,乌图就风一样地将她带跑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玩累了,太阳也渐渐西沉而去。两人手拉手回营里,要收整一下参加晚上的宴会。
百昭回到帐里,又见白纵至在支着下巴沉思,也不清楚他一天天到底在想什么。
白纵至看了她一眼,她穿的这羌裙甚是秀气灵动,长辫后坠,纤腰紧束。
他又不动声色地转向别处。
百昭心里想笑,你明明是想看,又假惺惺地不去看。
“我的衣服好看吗?”她走到桌前托着下巴问。
“尚可。”白纵至头也不抬。
百昭白了他一眼,不做后话。
——
是夜,白羌整个族群都聚在一起,举办一场盛大的晚会。
白纵至等人受邀出席。
美酒佳肴,载歌载舞,气氛很是欢快热闹。
一群脸上抹着白纹的巫祭在冲天的篝火堆前祈福祝祷。
火光映着人们的脸,看起来都洋溢着美满。
百昭觉得很开心,这次晚宴不同于瀛国那次,尽是权贵名流,举杯推盏,相互逢迎。
这里的人快乐是真的,性情也是真的。
酒饮过半,乌图开心地上了场,草原特有的胡琴拉出欢快的声响,她就着乐曲和众人的拍手节奏,灵巧地转着圈,像一朵湖边的小花,肆意无忧地绽放着。
她跳着到了百昭面前,一把拉起了她,人群中响起一阵喝彩。
百昭木讷了半会儿,心中有些难为情,但是人们呼声越来越高。
她看了白纵至一眼,他眼神如水,平静温柔。
渐渐地,她跟上乌图的步伐,袅娜起舞。乌图灵巧活泼,她反倒带着些汉人女子的娴静和娇柔,让粗犷的草原人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百昭渐入佳境,她抬头望天,依旧是星汉迢迢,光辉灿烂的夜,只不过心境不同。
明日就要启程回瀛国,百昭同乌图此时已经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晚会散场之后,她二人还坐在帐外看星星,话家常。
这样一别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乌图突然有些伤感。
百昭嗤笑一声:“看你这么舍不得我,不如你不做这女君,给我当个小侍婢,这样就能跟我回公子府了。”
乌图怒目瞪着她,又同她打闹起来,折草枝扔进她衣领,夜空中撒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要当也是你给本君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