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些深了。
百昭回到帐内,发现白纵至正同白涿风一起下棋。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了白纵至身边。
两人屏息凝神,目视棋盘,落子十分慢,好像故意消磨时间一样。
帐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木箱子,她盯着看了许久。
百昭慢慢挪过去,想掀开一看,没想到白纵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带过来一阵奇异的香风,让百昭觉得眼前迷蒙,身体发软。
他轻轻说:“睡一会儿吧。”
百昭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去,跌在他怀里,不省人事。
白纵至将箱子打开,把百昭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帮她换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盖上了木箱。箱侧有一个铜钱大小的小洞,可以让她呼吸顺畅。
白涿风起身,缓缓踱到这里。
“为免误伤,五弟这般算是万全之策了。”
白纵至抬起眼睛,幽暗不明。
两人帐中只点了一只烛台,继续下棋,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
白涿风当机立断,一口气熄灭火光,满帐陷进一片漆黑中。
帐外的白毡布透着冷冷的月色,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出现在上面。
他们屏息以待,手里握着各自的剑柄。
那人似乎犹豫了许久,终于掀开帘子,向里面探身进来。
他脚下沉稳,步履轻缓地直接向床榻方向而去。
不知为何他似乎挣扎了半会儿,举起手中泛着寒光的刀,直直地向床头砍下。
白涿风突然燃起了烛台。
只见此人身着赤红骑射服,体型壮硕,面上一方黑布。
那人心中一惊,感觉大事不妙。
他猛然回头,发现白纵至两人正坐在桌前冷眼望着他。
“恭候多时了。”白涿风微微笑道。
他慌忙向门外跑去,两人以迅雷之势,架住他的刀,堵住去路。
一时间三人混战,刀光剑影相应,冷刃发出刺骨的碰撞声响。
白涿风两人剑剑避开要害,意在生擒。
打斗过程,来人一刀劈在木箱上,刀痕深深扎进箱壁。白纵至下意识心里一惊,愠色上了面。
他狠绝果断地打落此人手中刀,好似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那人似乎有些痛苦,又见武器掉落,于是着急跑出去。
聆羽等人突然从帐外跑进来,参与较量。
那人纵使赤手空拳,可身形高大,有一身蛮力。
几番回合下来,终于被白涿风抓住破绽,一招制服。
聆羽迅速上前,将他绑了起来。
白纵至一把扯开他脸上的黑纱,众人一惊,这竟然是大君身边的图干。
他此时眼神躲避,气喘吁吁,握着自己受伤的腕。
白涿风冷笑:“又是个意外之喜。”
白纵至眼神凌厉,久不作声。
“走吧,大君帐中,自见分晓。”
——
今夜这番动静,闹得很多人都不着眠。
大君在帐内一言不发,眉头不展,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图干,你究竟为何做此伤天害理之事!”大君突然怒喝道。
帐中气氛尴尬,图干跪在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言。
乌图等人得知此事,急忙跑进来。
“图干不可能做这样的事阿爹!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乌图大声替他分辨着。
“两位公子都已经抓到现形了,图干,本君怕是留不得你了!来人!”大君向着门外喝道。
“不行!你不能杀他!”乌图扑上前去护住他。
“你,你这丫头……”大君气急败坏。
“这样处置未免唐突。”白涿风慢悠悠说道。
“我等也想知道,与这位勇士有何等仇怨,竟引来杀身之祸。”他抬眼望着大君。
大君心中一愣,脚下不太稳,手里按着座边,缓缓坐了下去。
哲格在旁边忧心道:“图干,你同我们兄妹几人一起长大,有什么冤情就说吧。”
图干抬了一下眼皮,散乱的头发上挂着汗水。
“属下无话可说,请两位公子处置。”
“哦?这就怪了。”白涿风道。
大君眼睛一转,惭愧地对着白纵至两人说道:“公子恕罪,实不相瞒,这图干原本是赤胡人,是我收留的养子,为了不让公子多心,本君才未及时回禀。”
这图干竟是赤胡人!实在是没有想到。
只是众人还未来得及细度个中缘由,便听见外面,沉沉的羌号响起。
“是赤胡人!!”哲格大声道。
大君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真是上天眷顾啊,赤胡此时来袭,便洗清了自己的嫌疑,他心中暗暗爽快,面上却佯装震惊。
“众人听令,迅速召集族中人马,前往御敌!”大君下令。
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白涿风两人道:“公子不如避……”
“我等既在白羌,便不会坐视不管。”白纵至打断他的话。
大君惊喜:“那就多谢两位公子了。”
——
营外火光冲天,赤胡人手擎火把,胯下驭马,正一边呼喊着一边袭来。
他们在大营外聚成一群,待白羌众人都披甲骑马而来的时候,他们默契地在群中让出了一条路,这路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众人定睛细看。来人身长约八尺,体貌雄硕,胯下的马同样奇健无比,踏着懒懒的步伐,带着轻蔑和睥睨。
兽王一般强大的气场压迫而来。其他人的马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火光中,渐渐浮现他的脸。通身赤红,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眸子转着打量众人,他笑着,带着危险和邪气,一颗虎牙露在外面,像狼一般。众人看见他的脸,只觉得充满和占有。
赤胡大君,火狼蛮克鲁。
他扬着脸望向白羌大君,狂傲无比。
“哟,老东西,半截身子入土了,还骑得动马呢?”他声线带着野性的低沉,毫不留情地嘲讽着。
“你……你这混账东西!”大君气的吹胡子瞪眼。
火狼嗤笑一声,又环视众人,发现两张不同的面孔,其中一个,他颇为熟悉。
“嘿,公子涿风,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他向旁啐了一口草叶,邪笑着盯着白涿风。
“大君久别无恙啊?”白涿风温和恭谦道。
“呵,日子也就过得去吧,抢抢瀛国商队,扰一扰白羌的蠢狗,倒是快活的很。”他神情张狂。
“蛮克鲁,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乌图大怒,直接催马前去。
见她过来,火狼笑意更浓了,乌图气不打一处来,左一鞭右一鞭劈砍着他,他仿佛并不当回事一样,微微一侧身,就躲了过去。
“诶~打不着吧,嘿,功力也不见长啊。”
赤胡人见火狼调戏乌图,都哈哈大笑起来。
乌图恼羞成怒,手上越发用力,不想被他一把钳住手腕,力大无穷,不可逃脱。
“你再给我嚣张,我立马打晕你抗回去做夫人,看你老爹心不心疼。”火狼玩味地盯着她,挑衅地挑了挑眉毛。
“你……你个混蛋……”乌图挣脱不开,气得要哭出来。
“蛮克鲁,你给我放开她!”大君怒喝一声,身后数千人马一同出阵,寂静夜空瞬间被贯耳的吼声划破。
火狼毫无惧色,目中带着蔑视,嘴角依旧含笑。
“上吧,兄弟们!”他令一下,身后早已经压抑许久的众人饿狼一般冲出去,一遍欢笑着呼喊。
两方交战,场面混乱无比。都是精壮的草原人,赤胡比起白羌,更野性一点。他们像是玩耍一样,躲避着白羌的进攻,却未曾下重手。
白涿风策马至火狼面前,目光若剑,身披一席月色皎白,行如风穿竹林,清瀑泄水。
火狼一见,也觉得心痒起来。从前吃过他的一记败仗,想他普天之下还无对手,能有人可敌,倒是一件刺激的事。
他扬起手中的一柄寒铁长刀,催动胯下马直奔而去。
“白涿风,就不打客套话了!哈哈哈哈哈……”
白涿风也微微一笑,眼神更加凌厉。
两刃一交,冷切切地发出一声脆响,这火狼力量非比寻常,竟超哲恪之上。
但是白涿风擅长的就是分散力量,依旧剑锋游走,巧妙躲避直接对抗。
几番回合下来,火狼的刀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一点都不痛快。
他略略有些不满,“都一年了!你还娘的用这老招数,烦不烦啊!是爷们儿就跟我正面砍!”
白涿风不恼,“兵法,讲究个相克。”
对面啐了一口,“那老子不跟你玩了!”
说罢转身就走,赤胡人见状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恋战,脱身往后跑。
白羌众人正纳闷,大君为了在白纵至两人面前把戏做全,大喝一声:“给我追!!”
于是白羌人纷纷追逐而去,赤胡边跑边笑,漫不经心地打着游击。
眼看追得差不多了,大君便叫众人回来。
其实大君了解那人的性子,每次左不过来骚扰骚扰而已,并没有什么大动作,要么是抢自己几头牛,掠几只羊,有次还把乌图拖上马带跑了。
那次把他气的够呛,生怕他做什么混蛋事,可是没想到过了几天又给她完好无损地送了回来。一问乌图,她说那人不过是把她逮到赤胡住了几天,什么都没发生。
待回到大君帐中,天已经蒙蒙亮了。原本想继续审查图干的事,乌图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百昭呢?”
白纵至神色一凝:“还未醒。”
乌图心想,她倒是好睡,出这么大动静都听不见。
正值此际,门外有人来报:“大君!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