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风沙刚刚褪去,白纵至便着急要去寻人。
大君命二兄弟同他前去。他们带了几十人,沿着百昭和乌图消失的方向追寻而去。几十人兵分几路,找二人下落。
当夜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报,说发现了两匹马的尸骨。白纵至如坠冰窖,疯了一样地策马奔去,哲恪见状紧随其后。
草原风冷若刀割,但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终于见了两匹马,好似是被猛兽撕咬,露出森森白骨,死状可怖。白纵至瞬时觉得天旋地转,不辩南北。双手紧握,骨节泛白,痛心地闭上了眼睛。
哲恪见了也慌了,瞪大眼睛,狠狠咬着一口白牙。
此时突然有人回禀,不远处林中发现了红色布条,是有人故意系在上面的。
白纵至瞬间来了精神,眼下景象迷乱他的心智,未想到此地不见二人尸骨,可能存有一线生机。
他又深深舒了一口气,心头又转而狂喜,一夜之内,历经起伏,若九重天坠入十八层地狱,后死而复生。
找寻一晚,见百昭依旧生龙活虎,他总算安心下来,随即又打量起这个山洞。
“这是什么地方?”他发问。
“那是鬼窟。”乌图从哲恪怀里抬起一只发红的眼睛。
瀛国多奇山,瀛人善工石。白纵至经验颇丰,一眼便看出这并非是天然山洞,而是人为拓磨过的洞口,地面无杂草,可知有人常出入。
百昭还腻在他怀里不肯松手,白纵至轻轻抚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说:“我进去看看就出来,你在这里等我。”
“乌图说里面曝尸千万,你还是别去了。”百昭抬起头,担忧地说。
“对啊,公子,别去了!”乌图叫道。
“无妨。”白纵至目光坚定,轻轻放开百昭,便要往里走。
百昭瞬间有些空落落的,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比起在外面等他,她觉得跟在他身边入这凶恶之地还更安定一些。
“我陪你去。”
白纵至愣了一下,她今天真的是格外粘人,他望着她,会心一笑,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白纵至自怀中摸出一个火折,点燃了哲恪递过来的火把,步履平稳地走进去。
洞中阴湿,石壁上有倒挂的蝙蝠受惊乱飞,百昭紧紧贴住了白纵至。
大约有半柱香时间,两人眼前突然开阔,这是一个如倒碗的空间,四边都被细细拓过。
火光一闪,两人吃了一惊。
面前根本没有所谓的曝尸千万,而是几十只楠木箱子累在一起。白纵至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些,心里有了数。
百昭十分惊讶,不知为何这些东西竟然会在此处……
——
两炷香时间过去了,乌图见他们还未出来,有些担心。
但是看一眼幽幽的洞口,胆寒了半面。她虽然大大咧咧的,其实胆子很小。昨夜身处荒郊野外,又在鬼窟旁边,她怕得要死,只能紧紧抱着百昭。
她开始还觉得,这个汉人姑娘胆子居然这么大,实在令人佩服。但是今天她扑在白纵至怀里瑟瑟发抖的时候,才明白她也是怕的。
过了片刻,浓黑中火光渐渐增大,两人身影从阴暗中显现出来。
“出来了!”乌图惊喜地喊着。
“里面有鬼吗?”她好奇地问着百昭。
“什么都没有。”百昭淡定地说。
“噢……”乌图好像有些失望。
“不然你进去看看?”百昭挑了挑眉。
“才不要!”乌图瞪大眼睛,往后退了两步。
白纵至平静地对哲恪拱了拱手:“此处的确无物,不过今日此行,未免烦恼,还请世子不要外传。”
乌图对着哲恪比划了一番。
哲恪便回了一礼,不做他话。
草原人脑子真是直,说什么都信了,百昭心里暗暗想到,不过不知道也好,不然反而对他们不利。
一行人原路返回,大君知道此事,早早在营外等候。
“阿爹!”乌图又一步扑进他怀里,大君老泪纵横。
“回来就好。”
百昭在后面看着,脸上起了淡淡的笑和愁。多美好的景象,父女天伦,其乐融融,只是……
她有些难过。
——
话说白纵至等人回来之后,沐浴更衣,二人待在帐中,气氛微微有些不同。
白纵至依旧坐在桌前,眉头紧锁,研究着眼前的情报。他未干的长发逶迤在肩上,面若玉色,薄唇浅朱,黑色瞳孔深邃如夜。
百昭不由得有些看愣。
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眼珠灵巧一转,瞥在百昭身上。
百昭心中慌乱,急忙看向别处。
白纵至轻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物,缓缓向她走来。
他身上特有的檀香气越来越近,让百昭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白纵至拾起她鬓边一缕发,细细地理到耳后,温热的手划过她凝脂般的脸颊。
他迟疑了一会儿,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唇。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还是大婚当晚,他醉了酒。
百昭今日乖得不像她,长发挽在一边肩上,青丝流泄,柔顺异常。她穿了一件桃色常服,一只素手把玩着另一边的翠色玉镯。
白纵至觉得心口烧了起来,蚂蚁噬心一般,温痒难耐。
他轻轻将她平置在榻上,百昭面色如微醺,绯色染了脸。他炽火的目光与她潭水一样的眼神交织在一起,相宜相融,若雨润桃夭,月下浓酒。
白纵至身体随着她倒下,墨丝流落在她脸庞、颈上,同她的发缠绵在一起,温柔暗涌。
他快却轻柔地咬上她的唇瓣,不同于往日的几次,他格外小心,一点一点地品尝,甜香醉人。鼻息轻轻打在她脸上,百昭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百昭不太熟练吻住了他的下唇,白纵至心里有些惊喜,眼神迷乱,柔滴。
初冬时节,寒气凛冽。帐内却如盛春,活色生香,意绵绵不尽,情幽幽不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纵至终于停了下来,长舒一口气,百昭少有见他目光如水一样绵柔,嘴角漾着笑意。
两人衣服微微有些散乱,却也终究没有再继续下去。
白纵至将头埋在百昭怀里,吻着她身上的沁人馨香,没过多久,百昭便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百昭心思迷乱,眼饧骨酥了一阵,见他沉眠过去,心里安定了下来。
这几日,他至少有两日整夜未合眼了。百昭一只手轻揽着他,一只手缓缓抚摸他。
白纵至睡颜安详,像个孩提一样。
帐里静悄悄的,聆羽都没有守在门外,她望着眼前景象,不知在想些什么。
——
原本昨日大典后,晚上就是篝火晚宴,只是两人失踪,大君并无心思顾及此事,今天两人回来,众人都很高兴,打算着今夜欢腾庆贺。
乌图一边欢笑着,一边冒冒失失地闯进百昭的帐中,不料撞见眼前一幕,羞得立刻跑了出去。
这样一闹,白纵至也醒了过来,他迷蒙地支起上半身,却见百昭好笑地望着他。
白纵至眼神立马恢复了清明,在她额上啄了一口。
随后他理了理衣裳容装,便出门而去。
乌图背贴着帐门,见他离去,缩着头吐了吐舌头,转身就跑进了帐内。
“阿爹说了,晚上篝火宴会,美酒炙羊肉管够,还有歌舞呢!”乌图兴奋无比,脸蛋红扑扑的。
百昭打量了她一下,她今日穿一身水红色,袖口和腰被皮质带子束了起来,上面镶嵌着金铆钉,身上银片依旧叮铃作响。圆脸杏眼,身上散发着无限的活力。
“你的脚伤好了?”百昭突然想起来什么。
“没关系,我不觉得疼。”乌图笑嘻嘻的,十分烂漫无邪。
百昭半倚在榻上,一头瀑布乌亮泛光,逶迤四处,还带着些柔柔的芬芳,乌图看得眼睛有些直。
这么美的头发,除了自己阿娘的,她还从未见过别人有。
“我给你编头发吧!”她突然灵感乍现。
还未等百昭拒绝,她便催促她穿戴整齐,拉着她就往自己的帐里跑。
百昭无可奈何,只有被她拖着走的份。
一路上,凉风阵阵扬起了她的秀发,漫天纷飞,过往的白羌人看直了眼睛,也好奇这两个冤家何时变得这么要好起来。
乌图将她按在自己帐中的草凳上,百昭略略打量了一下,她的闺房里陈设着一张美人榻,上面铺着狐皮衾,白羌常有各国商队往来,所以帐内卓几等大约是他们带来的。面前一张红木妆台,上置铜镜,桌面随意丢着玉梳发绳等物。乌图帐中还有各种鸟兽羽毛等做的饰品,虎皮毯铺在地面。
乌图兴致勃勃地拿起玉梳一捋百昭的长发,全然不需要太用力,因为发丝间柔顺得很。
她将全部头发分成几股,按照白羌扎发的习惯,一面认真地编着,一面将一根红绳缠进其中。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百昭所有的长发被拢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脑后,鬓边只留下了些许碎发。
乌图认真打量一番,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随后她取出一条缀着玛瑙银片,中心嵌着一块蓝玉的皮抹额,细心地给她戴好。
“你这样看起来,真的像我们白羌的姑娘了。”乌图开心笑道。
百昭也在镜中观摩着自己,摇身一变,充满了异域风情。
“对!还要换上羌服!”乌图抚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