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昭心中一惊,猛一抬头。
十来只狮子虎视眈眈,双目放光地打量着她们。
两人像是全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头脑空白,神情呆滞。
跑?胯下这马不知奔了多少里,早已经筋疲力尽。
难不成今日,要葬身狮口之中。
乌图双眼发直,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眼前这群狮子,一个个腹部紧收,股上嶙峋的骨头清晰可见,一看就是饿得发慌。
座下两匹马嗅到危险气息,也开始狂躁起来,它们扬着前蹄,开始不安地做着动作。
两人控制不住,心里更加慌乱。
突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两匹马失去了控制,直接奔狮群而去,朝着树林方向。
狮群好像惊了一下,都跳开两边,而后马上反应过来,开始紧追不舍,连带着扑咬。
百昭心悸不已,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大概只有片刻,一只雄狮突然咬住了马的后腿,马瞬间失重,将百昭抛了出去,乌图正想去拉,不料自己也落得这样局面,两人恰好落进一个下坡,不受控制地翻滚下去。
两人眼睛都不敢睁,沿途的草枝和小石子硌得生疼,皮肤好似都磨破了。
好不容易停下来,乌图悄悄望了一眼坡上面,狮群正在饕餮分食两匹马,根本无暇顾及她两人。
百昭满眼痛心地望着自己的马,乌图低低地吼了一句:“自己命更重要,还顾得了它!”说罢便想拉着百昭悄悄钻进林中。
一阵剧痛突然从脚腕袭来,乌图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脚腕被砾石划伤,鲜血洇了衣物。
百昭也看了一眼,事出从急,她立马在自己裙衫上扯下一块布,草草地帮她包住,然后费力地拉扯着她,潜进了林中。
她架着乌图,步履蹒跚地挪动着,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狮群是否追来。
待确定安全以后,百昭找了块倒木,让她坐上去,才细细地检查起伤口来。
伤口处鲜血淋漓,划开了不小的一个口子,里面还混着些小石子和树枝。
乌图看起来很痛苦,额头冒汗。
“我长自深宫,不懂什么止血化瘀的药草,不若我背着你,你看地面上哪里有。”百昭皱着眉头说。
乌图不语,点了点头。
百昭又想起一事,看着身上破破烂烂的红裙衫,一口气撕下来一大块,分成小条,待会系在沿途中,以便白纵至他们追寻。
她费力地背起乌图,一步一步,往林子深处走去,再远处好似是一个山包。
眼下是初冬了,地面上并无绿植草叶,只有厚厚的树叶,踏上窸窸窣窣地响。
尽管如此,乌图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一棵药根,她惊呼一声,“哪里!”
百昭闻言将她放下,扒开旁边的腐叶,用枯树枝开始掘着土,挖了许久,才见一个人参一般的根茎,她细心取出来,带上,又继续往前赶。
不管怎样,天完全黑之前一定得找到有水,可以躲避野兽的地方。
她就这样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爬山了那座小小的山包,突然听见汩汩的流水声。
两人都很惊喜,扒开眼前的枯草丛一看,是眼小小的山泉,清透泠冽。
百昭把乌图放下,就着山泉洗了洗药根,又取一块石头将它捣碎,放在旁边备用。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乌图伤口的布头,用手撩水清洗着,其实伤口不深,只是磨破了酒盏口那么大的一块,划开的地方,刺进了一些小树枝和石子。
清理完后,她把药根泥均匀敷在上面,乌图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换了一片干净的布衫包扎好。
乌图看着她认认真真的样子,笑了:“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照顾人。”
百昭并不抬头,“从前我母妃娇柔,偶尔生些小病,擦破点皮,都是我来照顾她的。”
乌图听得“母妃”二字,眼神瞬间暗淡了,也不接话,望着远处的随风摇曳的树木。
百昭感觉到异样,心里也有了点数,便也不再作后话。
过了许久,乌图问:“你母妃是什么样的人?”
百昭愣住,心头有点酸。
“很温柔的人,什么事都替我作打算。”
乌图没有反应,不知再想些什么。
“作母亲的每一个都会为儿女打算,”她看了乌图一眼,“你阿娘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
“别说了!她能有什么苦衷!不过是为了和别的男人私奔,嫌我们三人是个累赘罢了!”乌图突然情绪失控,气喘吁吁地,借着月色,百昭看得她目中点点泪花在泛光。
两人沉默良久。
百昭拉起乌图,想再寻一寻过夜的地方,现下天色晚,夜里风也很凉。
乌图突然停住了,面色古怪。
“怎么了?”百昭疑惑。
“这个地方,会不会是我们族中传说的鬼窟……”她神色惊恐。
百昭吃了一吓,心里也暗暗害怕,面上却镇定如常。
“好似是这么个方向,族里老人说,有片山头,山上有个洞,被称为鬼窟,里面是历代大君处理政敌尸首的地方……”她咽了咽口水,“里面曝尸上万,大君对自己的政敌从来不会手软,所以那些人死状可怖,怨气极重,为了镇压他们的灵,就全部被扔进这个鬼窟。”
百昭听得头皮发麻,感觉身后凉风习习,打在脖颈上。
但是真有这么个地方的话,鸟兽不近,倒是适合她们避身。
“都是些故弄玄虚的东西,有什么可怕的。”百昭硬着头皮拉着她走。
乌图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瑟瑟发抖,不肯挪动,却被它生生拖着往前。
走了不几步,百昭就愣住了。
乌图见她久久不动,好奇地探了探头……
“我的娘啊!”乌图转身就要跑,被百昭一把握住手腕。
原来不远处,真的有这么一个山洞。
百昭身上冒着冷汗,虽然她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是这么晚的荒山野岭,还只有两个小姑娘在一起,面前有个传说中曝尸上万的山洞……
“我不去,我不去!”乌图死命挣扎着。
“里面有鬼啊!!”她尖叫着。
百昭心里好笑,转过头对她说:“林中野兽横行,我们就在洞口躲避一晚,他们想必很快就能找到我们了。”
乌图还是无论如何都不肯。
百昭心一横:“要么被狼吃,要么被鬼吃,鬼还不一定有,你自己选吧!”
乌图听了竟然觉得有点道理,于是跟着她慢慢挪过去。
洞口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她们就警惕地坐在了洞口一个大石头上,背靠着石墙。
里面有幽幽的风吹过来,两人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往里面看去。
乌图紧握着百昭的胳膊,希望天亮快一点来。
林中夜晚空旷,鸟兽鸣啼,山风吹拂,月明星稀,反倒是有种让人觉得还颇有些雅致。
百昭望着月亮,乌图紧紧靠在她身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白纵至此时,会在担忧她吗?
她有的时候心里没底,患得患失,自从嫁到瀛国,她便觉得自己像柳絮一样飘浮不定,不能把控命途。
但是在那人身边,却又觉得十分安稳,即便是她现在身处荒野,她依旧觉得,他很快就会来接她了。
但是自己对他而言,又算什么呢,她的心此刻又沉了下去。一个他豢养的姬妾?她自嘲了一番。从前珍藏着的那枚结发,已经被他丢弃了,为的就是明确告诉她,她如今的身份。
如果她就这样走了,不辞而别的话,天下之大,她该何去何从。
百昭迷茫起来,看月轮轻移,星辰转换。
不知何时,她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林中昨晚下了雾,打得衣物潮乎乎的。
空气十分清新,像那几日在白纵至的山庄一样,但是寒气逼人。
百昭搓搓冻得发紫的手,旁边靠着的乌图还未醒,压得她肩膀酸疼。
林中突然有了动静,像是有什么踩着落叶。
百昭心提了起来,难道又是野兽?
她定神细听着,顺便掐了乌图一把,把她弄醒。
乌图吃痛地低呼了一声,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她一脸紧张地盯着林里。
她马上清醒了一点,不会又是狮子吧,还是老虎。
过了片刻,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大气不敢出。
忽然一双手拨开枯草丛,两人愣住了,对方也愣住了。
“大哥!!”乌图激动地一下去冲了过去,完全不记得自己脚伤未愈。
哲恪见此也舒心地笑了,所幸她们都无恙。
随即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进她的视线,那人披着一件玄袍,金冠束发,腕上缠着白布带,许是一夜辛劳疲倦,他面色冷白。
百昭楞在原地,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
他缓缓踱步到她面前,看着衣衫破烂,头发散乱还混着沙土的她,苦笑了一下。
她忽然不受控制地扑进他怀里,昨晚的恐惧委屈一时间涌了上来。
乌图更加厉害,在哲恪身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白纵至双手轻轻揽住她,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然后在她耳边轻轻说:“你今天没喝醉吗?”
百昭知道他又调戏自己,一脚狠狠踩在他靴子上,但是并未离开他怀中。
“你来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