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项,比射箭。
这个规则还是蛮有意思的。
一组六人,将一张印着花纹的大圆盘置于场地上,六人背对圆盘中心分散站着,十几米外是草靶,像莲花展瓣的布置。
几人站好以后,有人转动圆盘,待时机成熟时释箭,中者继续比赛,否则淘汰。
在转动的圆盘上站稳都很难说,跟别提能精准射中靶子。
几场下来后,中者寥寥无几。
大君的脸色不太好看。
“乌图,你们三个人上。”他对着旁边道。
乌图、哲恪、哲格三人应声便要下场,但是还差三人。
大君此时微笑着对白纵至等人说道:“二位公子可否一展身手?”
白涿风点头应承下来。
还未等他二人说话,大君又叫了一句:“图干,你去凑数吧。”
方才缄默不语的白纵至突然开口了:“既然三位都是白羌族人,最后一个,不若让我们这边的人来吧。”
众人心中正疑惑,白纵至缓缓扭头望着百昭。
百昭皱了皱眉,这是叫她去吗?
“白羌有个乌图女君,我们这边,便也出个姑娘吧。”他挑了挑眉。
去就去,自己未必就落人下乘。
于是六人站上了转盘。百昭左右两边分别是白纵至和白涿风,背对着乌图。
一声号令,脚下的圆盘突然被人转了起来,百昭一个脚下不稳,险些跌倒,白纵至此时不动声色地扶住了她。
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百昭举起了弓,白羌的弓比起来沉重不少,所以在骑射过程中会稳一些。
百昭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靶子,发丝在眼前飞舞着,她凝神屏息定了半天,也不能瞄准。
罢了,她索性闭上了双眼。听着风声呼啸,心中无任何杂念,白纵至等人的箭倏倏而过,她过了许久,终于将满势的箭放了出去。
场上突然热烈了起来。
百昭睁开眼睛,此时圆盘已经慢慢停了下来。她看着,一共六个靶,靶靶都有箭,这么说,自己的也中了?
白纵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望着正对着他们的一个靶子,靶心上的箭后羽上系着一条红绸带,是她的。
歪打正着,大概就是这样吧。
乌图的成绩也颇好,却是略微打偏了一些,她看见百昭的箭,心里惊诧,还带着些许不甘。这草原上,还从未有一个人能比得过她这一个神射手,何况她还只是个汉人女子。
乌图气哄哄地对她将:“下场赛马,我们再比!”
百昭瞥了她一眼,心里有点爽快。
她从前在翁国的时候,箭术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在先生眼中,倒是只得了乌图女君的二成。如今虽然是闭着眼睛蒙着打,竟然这么准,百昭着实开心不少。
下一场赛马,白纵至身上伤未愈,不便参加,并且想起了那日百昭被狐狸勾魂的事,也不许她去。
“公子护内也不必如此,这些马都是训练有素的,想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祁乐此时插话了,眼睛微微眯起,成了两条缝,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
百昭一心想与乌图一较高下,一点儿也不把白纵至的担忧放在心上。
乌图选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前面的鬃毛长长,几乎要遮住好似两块墨色宝石的眼睛,此马好像兴奋不已,不停蹭着她的手,马蹄踏地。
百昭环视一周,一匹周身雪白,眼睛深蓝色的马儿专注地看着她,安安静静的。但是旁边一匹墨色的马吸引了她的注意,它一动不动,望着百昭,在她将目光投向它的时候又突然转走。
百昭又气又好笑,这不就是白纵至吗?
就是你了。
有人讲了讲规则,很简单,谁先驭马跑到一里外的终点就算赢。
百昭和乌图上了马,手里紧紧握着缰绳,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甚服气。
一声喝令,两人皆催动坐骑,奔腾而去。
只见两道尘烟扬起,百昭今日一身红衣,长发纷飞,若一团火焰,裹挟着风沙而去。
有一瞬间,白纵至突然觉得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心头一紧,双拳握得深深的。
众人皆屏息望着,二人似乎不相上下,互不相让。
马上就要抵达终点的时候,意外真的发生了,二人的马都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绝尘而去,仿佛不知疲倦。
祁乐嘴角不动声色地上扬。
百昭和乌图都很惊慌,怎么往回拉都不成,马速飞驰,一往无前。
观赛的众人察觉了异样。
“马怎么不停?”大君问。
“大概是两人非要一较高下吧。”祁乐手指叩着桌面道。
不对,那分明是停不下来了!所有人都慌了神。
白纵至心口隐隐作痛,那一瞬间的感觉袭来,他顾不得其他,跳下台迅速上了一匹马,追逐而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白涿风也果断同去。
这下热闹起来了,哲恪二人,图干纷纷上马前去。
大君的心又提了起来。
白纵至拼劲全力地追逐,奈何她二人的马仿佛亢奋不已,距离越拉越远。
百昭和乌图很慌乱,额上渗出冷汗。
“别放手,抓紧!”乌图冲她喊道。
百昭只得紧紧抓住,上身附在马背上,免得自己摔落下去。
也不知追了多久,乌图抬头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狂沙!!
前面风沙铺天盖地,像一面墙,极速推进,好似能将任何事物吞进一样。
百昭乌图拼命扯着缰绳,但是身下的马好似不知恐惧,丝毫不减速度地直直冲了进去。
“拿衣衫遮脸!!”乌图冲她大喊。
百昭见躲也不过,便将裙衫扯下一块,蒙在脸上系紧,又趴在马上,硬着头皮准备冲进去。
乌图同样如此。
后面追赶的白纵至等人见风沙袭来,瞬间不知所措,楞在原地。
他看见百昭的红衣被漫天的黄色风沙淹没,狠狠地刺痛胯下马,便要直直地赶进去,如同那夜义无反顾地冲进大火中。
哲恪哲格见状立刻策马飞奔在他面前拦住去路。
“公子冷静下,风沙方圆几里不见前路,去了不但找不到人,还会迷了自身!”
白纵至不听,仍要前行。
哲恪一把拉住了他的缰绳,哲格喊道:“失踪的不止是公子的女人,还有我们的亲妹妹啊!!希望公子听得一句劝!!”
白纵至一口银牙几要咬碎,眉头紧皱,痛心地闭上了眼睛。
——
待众人回到大营,大君眉头紧锁。
“她二人的马怎会如此?!”他一把将手边的东西划到地上,在旁服侍的奴仆吓得纷纷跪在地面上,不敢抬头。
“大君,眼下要紧的不是此事,而是如何去将人寻回来。”祁乐在旁说道。
大君望了望天空,只有等风沙停了才能去,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另一边白纵至在自己帐内来来回回地踱步,聆羽望着他,大气不敢出。
先是焰狐虚惊一场,现在又是失踪,生死未卜,白纵至突然恼起自己来。
他用力地将下裳一撩,坐在榻上,单手捏着眉间,焦心不已。
——
也不知过了多久,百昭恢复了意识,也许体力不支,她竟在马背上睡了过去,她醒了醒头脑,开始环顾四周。
风沙似乎过去了,这里辽阔无边,不辨南北。自己的马正安安静静地啃着干草,她发现不远处的乌图正伏在马上,身上一层黄色的尘土。
百昭驱动马向她那边走去,她似乎也没有意识,但是双手仍旧紧紧地抓住缰绳。
“乌图?乌图!”她喊道。
乌图抽搐了一下,好像是醒了过来,她缓缓地抬起身,迷蒙的双眼打量着四周。
当她的目光落在百昭身上,过了片刻,她噗嗤一声笑了。
百昭也在打量着她,同样也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真是狼狈。”乌图的声音欢快地像铜铃一样。
“你也好不到哪去!”百昭微怒,嗔道。
两人各自打量自己,发现全身都是沙尘,自己的头发凌乱不堪,沾染了满满的黄土,活脱脱是刚从土坑里爬出来的。
乌图笑了许久,觉得她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只是笑完之后,便该发愁了。这个地方是哪里都不清楚,大营在哪个方向也不明确。
一片旷野,不远处有片林子。两人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想到林子里去。
她们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谁也没有办法,找个地方等人来寻大概是唯一可行的了。
太阳沉在背后,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前面,枯草有半人高,不停扫在脚腕上。一边走一遍说笑,还折下枯草穗扔对方身上。
“我觉得你同那些汉人女子着实不同。”乌图眼睛一转。
“有何不同?”百昭挑了挑眉。
“嗯……怎么说呢,虽然我一开始蛮讨厌你的,但是我倒是欣赏你的性子。”乌图认真说道。
“我见过的汉人女子,都安静听话地很,从不大声讲话,也不舞刀弄枪,你却不同。”
百昭嗤笑一声,“从前的时候,他人都觉得本公子桀骜不驯,是个祸害。”
“你像是我们草原上的姑娘。”乌图说完,顿了一下。
慢慢走着,天几乎要黑了下来,空中倦鸟归林,远处兽啼呜咽。
乌图突然大喊了一声:
“狮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