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宫勤政殿上,文武百官身着玄青色朝服,手持圭臬立于两旁。
有人启奏:“主公,昨日羌胡数十人进犯我瀛国边界,毁农舍桑田,抢劫过路商队,民众苦不堪言。”
“主公,羌胡近年屡屡进犯,视与吾国协议为无物,背信弃约,实在可恨,臣以为,此战在所难免。”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瀛王坐在上方,沉思良久,问:“公子们可有异议?”
众人目光皆投在白纵至身上,全场鸦雀无声。
白纵至沉寂片刻,从容走出队伍,对着瀛王行了一礼,正色道:“臣以为,此战必不可打。”
闻得此言,众臣皆议论纷纷。
“呵,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五弟还为了女人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呢,怎么今个儿反而这般窝囊了?”白旱麓嗤笑一声道。
白纵至并未看他一眼而继续说下去:“如今八国鼎立,维持多年平衡,羌胡归顺我瀛国时日已久,等同我国领土,若贸然进兵,劳民伤财暂且不论,未明了情势,此战胜算并不大,且必旷日持久,到时候两败俱伤,恐有心人会趁虚而入。”
瀛王微微点了点头。
“父王,羌胡素情狂,屡屡进犯乃是对王权不尊,若不趁此时打击,来日必成大患,况我瀛国强盛,位列八国三甲,对付区区一个游牧部族岂非反掌之易,五弟瞻前顾后,难不成是有所勾结?”
白旱麓此言一出,满堂俱惊,议论更加热闹,有人言是,有人言非。
“父王,”一个朗柔的声音响起,众臣立即停了下来,原是公子涿风,涿风在瀛国威望甚高,雄才伟略,为人正直无私,难能可贵的是淡泊名利,深藏功名。
“儿臣也认为,此战不可。”涿风说道,“虽说眼下刚过金秋,瀛国粮仓富足,但正如五弟所言,此战一打,必为长久,我瀛国不盛产米粮,行军粮草多出于孟,妫两国,若一旦停供,我军必节节败退。若非实在不得不打,还是应当仔细斟酌。”
瀛王微笑点了点头,“那如两儿所言,眼下此局何解啊?”
“出使。”白纵至和白涿风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相互对视了一眼。
“羌胡异动,必有其因,不若使人前往,一来可探其虚实,二来可不费兵马以化两方龃龉。”白涿风道。
“善。”瀛王道,“那么何人可担此重任?”
白纵至和白涿风对视一眼,“儿臣可往此行。”
“好,那你兄弟二人相互照应,择日前往。”
说罢,瀛王转身而去,司机礼监高唱退朝。
白旱麓今日心情并不爽快,朝堂上白纵至和白涿风一唱一和,倒是尽显兄弟情深。想他兄弟多人,长子白涿风倒也罢了,素来是有威望的,老三老四一个痴迷女色,不好朝政,一个体弱多病,整日里捧着汤药罐子,老六及以下的还年幼,构不成什么威胁。他白纵至又算得了什么,宫变之时父王就送走了他这一个心头肉,其余诸子都跟着他吃尽了苦头,险些丧命。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他立刻就回了瀛国做王储,还颇受父王重用,一时间又同时纳了魏相之女和那翁国公女,得意至极啊。
白旱麓烦闷无比,伸手就打翻了一个珐琅花瓶,把在身旁跪着捶腿的小妾吓了一大跳。
既然你们想去,那就有去无回吧。
——
已经是中午了,百昭才醒过来,头昏昏沉沉的,像是坠了一块大石头。
她看着窗外灼灼的日光,感觉恍若隔世。忽然胃里一阵恶心,险些就要吐出来。
初儿见了急忙赶过来,给她抚背。
“这是哪?”百昭问,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初儿吓了一跳,“这……这是公子府啊主子。”
“哦……公子府。”百昭呐呐自语。
“您没事吧……”初儿担心地问,难不成自家主子是喝酒喝傻了……
“无妨。”
初儿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便转身就去桌子上去早已经晾好的薄荷茶。这茶是白纵至叫准备的,说是让百昭醒了就喝,醒酒去浊。
百昭迷迷登登地灌了下去,瞬间觉得神清气爽,她长舒口气,才渐渐想起来昨日发生的事。
昨天是瀛王夜宴,她仿佛是作了一舞,好像还扒了白纵至的衣服……
百昭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自己醉酒竟能干出这般羞耻的事,醒酒后一想,感觉无地自容,不知道昨日在他眼里是不是丑态百出。
百昭反复琢磨昨夜发生的事,当时自己酒上头,现在越想越觉得浑身不舒服。
初儿见她发呆,真的以为她痴了,担心地看着她。
“主子,您清醒一下吧,王后娘娘上午差人来说,要传召你呢。”
王后?她找自己有什么事。
还未来得及多想,白纵至从门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了,衣袖带着一阵清风。
白纵至一挥手,初儿便默默退了出去,堂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百昭一看见他的脸,就想起了昨夜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表现,只能装作不清楚。
白纵至看在眼里,心里嘲弄了一番,撩起下裳坐在了床边。
“你现在感觉可好些了?”他问道。
“已经无碍了。”百昭将眼睛挪向一旁。
“本就不胜酒力,为何非要逞强呢?”,白纵至挑眉,“你可知你昨日喝的是我瀛国的十日痴?”
十日痴?是那酒的名字吗?她昨日喝的时候并未觉得有何不同,那酒清甜甘冽,并不像什么上头的烈酒。
白纵至看出了她的疑惑,笑了一声,“十日痴,顾名思义,就是醉了此酒,十天都浑浑噩噩,形同痴呆。这酒虽然刚喝起来甘甜寡淡,可是后劲十足,旁人几杯便也罢了,你昨日,喝了整整一壶。”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昨夜言行无状,不受控制,原来是这酒的缘故。
白纵至见她不说话,站起身来,望着屋外的天空。
“我此来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将出使羌胡,不日便启程。”
百昭没有反应,无论你去哪,她还能出这公子府吗。
“你同我一起前去。”他又补充一句。
啊?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当真想将她转手于人了?百昭一时间心情复杂。
白纵至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她满脑子混乱不堪。
——
想起还要应王后传召,百昭起身由初儿收拾打扮了一番。
午后进宫,初儿想着,既已经到了瀛国,入乡随俗该是好些。八国之中,翁国好颜色,服饰常艳丽多彩。而瀛国国风沉稳,男子喜着玄银主色,女子虽无过多顾忌,但是面见王后,低调素净点总归是没有差错的,主子本就是容姿过人,擅引人生妒,此刻还是遮掩一下,免得冲撞了王后。
这样想着,初儿挑了一件水蓝色的袍子给她披上,里面是白底金丝绣朱雀的常服,配上她素日里带的锦囊。将青丝尽数挽起,用素银的步摇和花簪点缀,颈上着青玉细项圈。
放眼看去,活脱脱一个清丽云中仙,去尘气,亭亭而立,出淤泥而不染。
初儿陪着她坐公子府的马车往王宫去了。昨夜进宫赴宴,并未见到后宫景象,也不知是如何。
车夫一路驶进了王宫大门,在后宫走廊前停下,一个小宦官恭恭敬敬地领着百昭走进去。
这瀛王后宫果然也是不同,翁宫奢丽,瀛宫肃谨。来来往往的仆从婢女皆低头匆匆而过,安静守纪。
待到了王后宫中,百昭从容拜了一礼,“叩见王后娘娘。”
王后一早在殿上等着,见她来了十分高兴,叫她赶快起来,又连忙赐了座。
“初来瀛国,你怕是不太适应吧,本宫总惦念着,却是没空找你过来说些婆媳间的体己话。”王后微笑道,看着可亲。
百昭却浑身不自在了,她可从未想过做谁的乖儿媳,与人热络近乎。况且她是白纵至的侧妃,不知道今日被王后召来有何事。
王后见状笑了笑,“虽说本宫为你的长辈,但年岁上,你我本差不太多,想是在一起相处能更融洽些。”
“百昭多谢王后惦念,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可得王后这般垂怜。”百昭单刀直入。
王后顿了一顿,会心一笑:“果真爽快,那本宫也不拐弯抹角了。众所周知,本宫为继后,膝下无子,公子白纵至颇得主公青眼,来日不可限量,本宫想着……若是你我同心,相互扶持,将来白纵至继承大统,岂不两全其美?”
百昭心里冷笑,原来是让她拉拢白纵至,与她里应外合,共谋王位。白纵至虽为王储,但白涿风实力相当,在朝中有半壁天下,也极有可能继承王位。只可惜,她可不是白纵至的贤内助。
“王后抬举了,百昭实在没有这个本事。”百昭面无表情道。
“你有。”王后微笑望着她,目光深不可测。
“即便有,百昭也是无心。”她慢慢吐出一句。
还未等她再说一句,百昭便辞别而去,王后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收了笑容。
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