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昭带着初儿踏出门后,她担忧地问:“主子,您今日开罪了王后,会不会对您不利……”
“那是她的事。”百昭撇下一句,初儿便不再回话了。
二人沉默走着,发现好像迷了路,这王宫之大,建筑形制又不同于翁国,实在是无奈。
初儿拉住路过的小婢子问话,谁知她草草指了一个方向,便急匆匆地去了。
百昭叹了一口气,随步走着,过了大概半柱香时间,她走近了一座白玉桥,此桥仿佛是昨夜她去过的那个。
远远望着,桥上有一个人影,背对着她,静止不动。
她缓缓走上前去,见那人形体伟岸,玉立长身。身披白底金丝袍,背手把玩着玉扇,墨发着白绸带高高束起,通身雅贵,气度不凡。
有一瞬间,她竟以为是几年前的白纵至,只是他的头发没有这么乌亮,身形没有这么高大。
“公子好雅兴。”百昭开口道。
那人微微侧身,露出棱角分明,精雕细琢的脸。他冲她笑了,宛若谪仙,淳柔静好。
百昭踱步上前,将双臂搭在雕刻着莲花的栏杆上,望着河中景色。
白涿风开口道:“原是你我有缘,昨日一见,不想今日又重逢。”
百昭笑了一声,“左不过都是王室中人,偶遇之事时有发生吧。”
白涿风愣住,此人真是不一样,说话丝毫不会婉转,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河畔的柳枝早已秋叶落尽,此时是光脱脱的,尽显寥落。河风拂面,夹杂着寒意,水倒是至清,通透干净,一眼见底。
“方才我见公子入神,可这河上并无好景色。”百昭不解。
白涿风浅浅笑了,“景致在心,各花入各眼,”
他打量着百昭,昨日她尽显奢美繁华,今天却像一个出尘的仙子,遗世独立,纯洁无暇。
“只是……在下心中最好的景色,便在眼前了。”
百昭顿住,垂下了眼睑。过了许久,她转过头来看见他碧波一般的眼睛,映衬着自己的身形,唇边含笑,白衣胜雪。
她扭过头,“公子可否带路,百昭找不见宫门了。”
“好。”
——
“你果真亲眼所见?”
“是,王后娘娘,大公子和那侧妃两人并肩而立,看着好不亲密……”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婢子说道,声音细微得像蚊子叫。
“那倒是有趣,你去传五公子妃进宫来与本宫品茶吧。”王后慵懒地靠在梨木雕花贵妃榻上,手里把玩着翡翠扳指,漫不经心地说道。
婢子喏了一声就慢慢退了出去。
大概三炷香的时间,魏汝湘款款走进殿门。
她今日着一浅紫色罗裙,上面用白线绣了八瓣莲。也披着一件水蓝色外套,里面是月牙白的常服。头发梳了一个正髻,用喜鹊繁花冠装饰,两边各一枚银铃兰步摇,随着步子一走一颤,尽显端庄大方,温婉可亲。
“你来了,快坐吧。”王后微笑道,示意婢子上茶。
“马上就要入冬了,这茶我叫人换了姜片红枣汤,暖身养人,你看还合胃口?”王后笑意盈盈,温和地注视着她。
“谢娘娘恩典,汝湘受宠若惊。”她温卑谦和,让王后看了甚是舒服。
魏汝湘将杯盏移近唇边,轻轻吹了一吹,抿了一小口,事后用白绸帕子细细地点了点嘴。
“温清甜润,入口不腻,娘娘宫中的东西,向来是好的。”她柔柔笑道。
王后满意地点点头,打量起她这一身行头,形若莲花出水,静潭微波,倾天下细腻温柔,润物无声。
她呷了一口温茗,缓缓放下茶盏,“今日侧妃来,也穿了这样一件水蓝袍子。”
魏汝湘心里一紧。
王后瞥了她一眼,“你穿着甚是好看,温柔清婉,像水做的骨肉,只是……”她顿了一下,“只比她略微逊色一点。”
魏汝湘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而后又迅速恢复正常。
“百昭姐姐国色天香,岂是我能望其项背的。”魏汝湘恭谦道。
其实说这样的话时,她怎么也会心有不甘。从前她也是才貌双绝,名冠国都。静婉娴柔,大家风范,京城不知有多少男子为她倾倒。原本她同白纵至是青梅竹马,良缘天赐的一对佳人,不论家世为人都颇为般配。如今无论是王室之中,还是瀛国民众上下,热议纷纷都是那位翁国贵妾。
浅妆难掩天姿,素服不遮仙容。
昨日夜宴,三人一同在锦毯上踱步而行的时候。她偷偷用余光去打量她,实在引人惊叹,不得不承认她走在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
只是自己心酸落寞,谁又能见呢。
王后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她站起身,华美长裳逶地,发间珠翠堆砌,层层叠叠,随着她的起身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她体态风流,贵气逼人,有宫婢搀扶着,缓缓走到魏汝湘身边。
“今日公子涿风进宫看望雍德夫人,本宫婢子瞧见,他同那位侧妃在玉桥上举止亲密,并肩眺景。”王后在她耳边沉沉地说了这样一段话。
魏汝湘吓了一跳,以至于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赶忙跪在地上,“娘娘,姐姐她定不是那样的人,她同公子涿风昨日才相识。”
王后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笑魏汝湘的单纯可爱。
“怎的竟让你吓到了,此事,全交予你自己打算吧,是否点一点你那宠妾灭妻的夫君……”
王后加重了那四个字,为的就是故意刺激魏汝湘,
“全看你自己了。”说罢转身离开,后事无话。
——
魏汝湘一路上心情复杂,王后所言之意她并非不明白,若是公子知晓此事,哪怕不会完全相信,只要有了一点点怀疑,她就有可能失宠于公子……
只是,自己真的要这么做吗?
她望着白蒙蒙的天,看来马上就要有场秋雨了。
回到公子府,见公子今日着了一身墨青色骑射服,用镶红玛瑙宽皮带束腰,腕上佩褐色革制成的护腕。长发用金冠高高束起,流泄到腰部。
白纵至目光凌厉,眉宇紧蹙,正拉满弓箭,凝神屏息地对着远处草靶,聆羽等人在旁守着。
倏的一声轻响,盈力的羽箭从他手间飞出,略微带动了他脸庞的发丝,直冲而去,势如破竹。
“好!!”聆羽众人喝彩。
真是洒脱英气,其势凌人。
魏汝湘微微笑了,从旁接过白布巾,走上前去递给他擦拭脸上的汗珠。
白纵至看了她一眼,接了过来。转身拿起一杯清茶,大口灌了下去。
“你方从王宫回来?”他头也不回,把弄着手里的弓。
“是,公子政事繁忙,汝湘想着,能为公子尽一份孝心,也是汝湘之责。”
“嗯。”白纵至漫不经心道,起步就要走,突然又停了。
“她今日也去了?”他又问。
魏汝湘略有些不自在,仍细心回答:“百昭姐姐得王后喜爱,特召了面见。”
白纵至点点头,不再做下话。
“王后娘娘说,百昭姐姐昨夜一舞,惊艳四座……”
魏汝湘顿了顿,难掩心慌,也不清楚什么支撑着她,说出以下这些话。
“连大公子都赞叹不已,今日还在宫中同她相谈甚欢……”
魏汝湘话一出口,立马就后悔了,因为白纵至突然停下脚步,身边气场变得非常骇人。
这压迫感简直让她窒息,过了许久,他缓缓转过身,幽深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让她慌乱不已。
“你到底想说什么。”白纵至一字一顿地说。
“没……没有什么……只是想说百昭姐姐如此可人爱,谁都愿意亲近……”
“亲近?你几时看见她和人亲近了?”白纵至声音沉沉的,脸色阴晴不定,险些要吓破了她的胆。
还未等她再说着什么,白纵至大步而去,魏汝湘舒了一口气,腿都绵软无力,微微发抖。
——
是夜,天色已晚,初儿帮百昭卸了行头沐了浴,就要关门就寝。
白纵至突然一下推开了大门,惊了二人。
这么晚了,他还过来做什么呢。
他挥手屏退了初儿,百昭此时正穿着寝衣坐在床边,把玩着白玉炉。
白纵至面色凝重,将双手缓缓展开,做拥抱状。
百昭一时摸不着头脑,气氛有些尴尬。
“更衣。”白纵至盯着她吐出俩字。
……
更衣?!你让谁给你更衣!百昭气不打一出来。
“本公子今晚宿在此处,你来侍寝。”白纵至挑眉道。
……
不可能!想都别想!百昭白了一眼,纹丝不动。
“别等我没了忍耐限度,那时必然有你好受。”白纵至今日仿佛吃了枪药一般,恶狠狠地吐出一句。
想起来她从前也叫他做这样的事,如今,他终于是要还回来了。
百昭不情不愿,压着怒气走到他身边,迟迟不肯动。
“昨夜扒我衣服不是还挺起劲吗,今天反倒害羞起来了?”白纵至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一副瞧好戏的痞像。
百昭脸腾的又红了起来,直烧耳根,全身发热,非常不自在。
白纵至看在眼底,心里嗤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