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白纵至看了半日的书,不觉有些疲乏。他阖上双眼,用手揉了揉眉间。
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事,他问聆羽:“我让你向药仙拿的东西呢。”
聆羽答:“求到了。”说着向袖中取出一枚桃花瓷盒,递给白纵至。
药仙说,此物化腐生肌,颇有佳效。只消每日取少量匀于患处,不出两月,便能使得疤痕消退,复肤如初。
“不用看了,你送过去便是了。”白纵至并未抬眼。
“啊?这要送去哪?”聆羽故作惊讶地问。
白纵至瞪了他一眼,他便嬉皮笑脸起来:“嘿嘿,属下明白了。”
眼看夜色已深了,聆羽眼睛一转,“公子,今夜要去哪边休息啊?”
白纵至头也不抬,手里翻着一本杂谈,“你倒是着急。”
聆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如今公子有了家室,属下实在是替您感到高兴啊。”
白纵至扔下书,叹了口气:“朝夕殿吧。”
——
碧娥哭的眼睛红彤彤的,魏汝湘看她这样也心疼起来,再想一想自己的处境,鼻子一酸,险些也要落泪。
白纵至推开门,大步跨进了门。
碧娥见状便赶紧停了,走在旁边跪下。
白纵至踱步而来,瞥了她一眼,见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魏汝湘给他行了一礼,“参见公子。”
“起来吧。”白纵至一甩袖子,坐在了床上。
魏汝湘迟缓地起身,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怎么回事?”白纵至问道。
魏汝湘刚想回话,碧娥却立刻抢了话锋:“公子,主子她心地纯良,不好与人相争,今日侧妃殿下对其不敬,还……还打了奴婢。奴婢受点委屈没什么,只是主子,毕竟是您的结发妻子啊。”
白纵至沉默不言,脸色变得很难看,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他眼睛盯着面前的地面,久久不动,其余二人大气都不敢出。
“你倒不如说说,谁给你的胆量,让你去招惹她。”
魏汝湘和碧娥吓了一跳,赶忙跪在地上。她怎么也没想到,公子竟然丝毫没有维护自己的意思。
“奴……奴婢……”碧娥语无伦次起来。
“退下吧。”白纵至冷冷道。
碧娥见状急忙退了出去。魏汝湘心里复杂得很,此刻心神不定。
“天色晚了,早些安置吧。”白纵至说完便和衣而眠,一夜无话。
——
这几日,白纵至一直留宿在朝夕殿,除了着聆羽前来送药,根本没有任何消息。
百昭觉得烦闷,这公子府着实无趣。
想出去走走,是不可能的事。
眼看臂伤已经痊愈,她突然觉得手痒起来,好久都没有摸过鞭子了。
于是午后,她拿出软鞭。这金丝软鞭是用金线拧攒,与狐皮交股相缠制成的鞭身,红褐硬木雕的手柄,上面嵌玛瑙作装饰。这是父皇送她的生辰礼物,她心爱之物,无论何时都要带着。
此鞭精巧轻盈,挥之极好上手,威力却并不小。
百昭走到院中,舒展武器,就着清风,开始舞弄起鞭来。一张一弛,收放自如,鞭遁无形,打在竹叶上,如利刃划过。
百昭兴致愈加浓厚,渐入佳境。舞如朱雀鸣泣,一飞冲天。身姿矫柔,风骨佳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聆羽抚掌,笑着走进来。
百昭停下来,侧脸看他一眼。她喘息未定,额上汗珠细密。
“想不到,公女不光貌若天仙,还练得一身好武艺,属下实在佩服。”
百昭白了一眼,此人真是油嘴滑舌。
聆羽见她不理,并不在意,依旧笑着。
“属下今天来是有事想传达,今日王宫设宴,夜赏群臣天贵。公子说,您且好好准备,随他出席。”聆羽叠手躬身道。
“哦。”百昭面无表情。
——
瀛王大宴,乃是国内盛事。名流雅士,王室贵族皆需到场。
于是这日,天刚暗沉,国都工镐便开始热闹起来。
王侯将相,老臣新贵,男女老少,随从家眷,纷纷踏上进瀛王宫的路途。
一时间车马轿辇簇拥,盛大非凡,好不热闹。
朱门大敞,尽迎宾客。锦衣云集,华服相争。极天下奢丽瑰色,富贵繁荣。
白纵至差人送来了夜宴的礼服,白金做主调,以朱红为辅饰,大气华贵,很衬她的气质。
王宫特贡的极品胭脂水粉,花钿首饰,摆满了一桌,意在让她盛装出席。
百昭不化浓妆,就已经艳丽无比了,待梳妆完毕,夜色同颜色一般正好。
白纵至和魏汝湘的马车早已经背在公子府门口,待百昭前来,三座马车按序缓缓启程。
一路上,百昭将头伸出窗外,夜风很凉,她看着工镐灯火通明,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
瀛王宫外重兵把守,气势恢宏。宴地以红线金绣毯子铺开数百米,宫乐缭绕,司礼监高唱来宾名号。
白纵至下车时远远看着百昭走上前来,双眼在她身上打量许久,百昭微微侧头,并不看向他。
其实她也少有看他穿得这么正式,金冠束发,玄袍加身,腰间别着玉佩香囊。
百昭和魏汝湘一左一右,伴在他身后一步远的距离,踏上红毯,目视前方,缓缓徐行。
“公子纵至携公子妃、公子侧妃觐见~”
司礼的宦官喊声唱道,瞬间吸引了全场宾客的注意。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只见白纵至三人华贵无比,仪态万千,正踱步走来。
白纵至自是不必说,向来是瀛国的天之骄子,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带动起大动静。只是今日人们在意的,是那传说中的倾城之色,百昭。
百昭之名在瀛国已经流传甚广,只是还未有几人亲眼见过,那日公子大婚,百昭不曾揭开盖头,故不可窥见一二。
待她走近,众人只觉眼前发光,此女只应天上有,误堕凡尘走一遭。艳光四射,体态均匀,眸盈秋水,黛眉入鬓。风姿雅成,如夜空落繁花,令人心醉神迷。
众人互换眼色,心照不宣。
白纵至走至驾前,从容行礼:“叩见父王母后,儿臣来迟,还请恕罪。”
“无妨,落座吧。”瀛王微笑道。
白纵至带着二人在旁边入席,刚一落座,就听一人冷笑了一声,原来是公子旱麓。
“五弟实在是好福气啊,这一左一右,妻贤妾艳,让人好生羡慕。”白旱麓笑道,言语中颇有揶揄之意。
白纵至冷冷地望着他,“二哥谬赞了。”
“到底是五弟天命所顾,父王落难之时,我兄弟多人都跟着父王下狱,而你却跑去了翁国,潇洒快活,听说还给人做了面首。”说罢白旱麓看了一眼百昭。
百昭不自在起来。
“而后父王刚一登位,你就跑回来做你的天之骄子了,翁国还投其所好,百昭公女都赠给你做妾室。”白旱麓此言,分明是想让白纵至在众人前下不来台。
百昭用余光观察着他,发现他神色如旧。
“够了!陈年旧事,不要再拿出来提了!”瀛王微微恼怒,白旱麓便不做声了。
宴会开始了,权贵间推杯换盏,相互逢迎。玉盘珍馐,钟鸣鼎食,歌舞升平,纸醉迷金。
因了刚刚的插曲,也给宾客们的交流增加了话题,时不时有人把目光望向百昭,笑着贴耳谈论。这暧昧的气氛让百昭觉得不太舒服。
魏汝湘见气氛有些尴尬,便伸出玉手拿起酒壶,要为白纵至斟酒,没想到白纵至伸手一拦,让她的手僵在半空。
“需要本公子教你侧妃该做什么吗?”白纵至侧脸看她。
百昭心里窝火,却不想在这里折了他的面子,便不情不愿地提起另一壶酒,斟了一个满杯。
白纵至刚想拿起来,却被她一把抢走,仰头饮尽。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好笑,又生气又不可思议,却生生压制着怒火。
百昭心里暗爽,没有发现对面的白旱麓盯着自己,笑着饮了一杯。
白旱麓挥挥手,在随从耳边说了点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秀色可餐的歌姬怀里抱着一把琵琶上前来。拜了一拜,便开始抚弦作唱。
“金玉琢,帝王家,一笑揽芳华。春欲渐,朝月居,枉此生不羁。一出云关,生死流转,盛世王女乱世姬。”
百昭心里一惊,面上仍照旧喝着酒。
歌姬唱的婉转动听,但满堂宾客的目光皆时不时投向她,笑容意味深长。
一曲作罢,场上安静下来。
白旱麓笑道:“这首曲是本公子近日新得的,不知是否合公女的意啊?”
众人全都停下来等着看好戏,连瀛王夫妇都被此场景吸引住了。百昭却不理,依旧自顾自地喝酒,直到微醺。
过了许久,她放下酒盏。
“俗陋。”她吐出两字,让白旱麓颇感惊讶。
只见她单手支头,眼神迷离,语气却十分轻蔑,“瀛国无人乎?这样的曲艺也能上的了台面。”
全场俱惊,白旱麓也愣住了。原本是打算羞辱羞辱她,没想到她当着瀛王面说出了这种话。
百昭颤颤巍巍地起身,手里拈着酒盅,白纵至想拉她的衣袖,却被她一下扯开了。
她在众人目光中走上前去,睥睨了一圈,对着乐师,
“作,《凰舞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