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夜,魏汝湘枯坐到了清晨。
白纵至深夜离去,仿佛仅仅是来走个过场的。
碧娥从门外进来,要伺候她洁面换衣。今日一早她便该进王宫拜见王后,聆听教诲。
魏汝湘神色忧戚,眼下乌青,显得颇为憔悴。
这刚刚嫁过来,就受尽了委屈,不知只能的日子该如何是好。
碧娥安慰道:“小姐,公子昨夜虽说没有留在这里,但是也未留宿天香苑啊。”
魏汝湘没有反应。
碧娥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门外突然进来了一队侍婢,手里捧着木盘木匣,举过头顶。
众人进殿后整整齐齐地跪下,齐声道:“奴婢恭贺正妃娘娘新喜。”
魏汝湘看了一眼,木盘中盛的是一套缎红底金丝绣凤凰的常服,一双缀满鲛人泪的玉屐,还有精致华美的各色首饰,并胭脂水粉。领头的手里捧着一瓮燕窝。
婢子微笑道:“这身衣服是公子早前就吩咐宫里造办局专门为公子妃定制的,这金丝凤凰乃是出自最好的绣娘之手,做工精细,百日方成。”
“呀,小姐您看,这衣服真是好看,”碧娥十分兴奋。
“如今公子妃与公子喜结连理,身为王室之人,姑娘不能再称小姐了。”领头婢子笑着提点。
“啊,对!”碧娥转身就给魏汝湘行了一礼,“奴婢参加公子妃。”这一下,全场的人都被逗得笑了。
魏汝湘见此,浅浅笑了一下。
“这燕窝是公子怜惜您昨天辛劳,特意吩咐膳房做的,公子还说,公子妃日后在府中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碧娥很是兴奋,公子对小姐这样上心,她觉得很欣慰。“那这些,天香苑那边可有啊?”她故意这般问。
领头婢子一顿,神色尴尬地说:“这……自然是没有的,这是公子特地为公子妃准备的。”
魏汝湘温柔地抚上衣裳,对她们说:“替我谢过公子了。”然后侧过脸对碧娥说:“赏吧。”
婢子们接过赏银,微笑着谢恩,便退了出去。
幸好这公子妃是个脾气好的,婢子长舒了一口气,天香苑那边确实没有这些,只不过,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差事着实不好当啊……
——
魏汝湘收拾完毕,便进了瀛王宫中,如今的王后早已不是瀛王的发妻了。从前的公叔正妃,也就是白纵至的生母,已经在政乱中殒命。现今的王后是瀛王迎娶的继室,孟国公女,青春貌美,但尚无子嗣。
王后同她闲话品茶,甚是投缘。魏汝湘原本就是大家闺秀,恪守女则,又颇有才华,还性子乖巧温顺,很擅长得人欢心。
聊罢,王后赏赐她首饰妆奁,并一把宝琴。
“你我同为正妻,我知道你如今的处境。”王后呷了一口茶,说道。
魏汝湘心里一顿,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如真的想做好这个正室,的确并非易事。”
魏汝湘抓紧了裙子,她清楚王后所言何意。
“其实只有一字,”王后抬脸看向她,“就是忍。”
魏汝湘愣了半晌,缓缓地跪在地上,“儿臣谨遵母后教导。”
王后笑了,“你是个聪明人,自己回去领悟吧,毕竟忍不过一个字,做到却并不容易。”
魏汝湘沉默……
——
她回府时想了一路,从前还是闺阁女儿的时候,只知道将来会与夫君举案齐眉,相爱相伴。她清楚未来夫君可能是她自己一人的,作为妻室,一定要有雅量,温贤宜家,才是正道。
但夫君身旁真的有贵妾如此时,她仍旧会抑制不住自己的心酸。
回到府中,她打算四处走走,便只让碧娥陪着。这深秋时节,园中花草俱凋,本无颜色可赏。但好在天深气爽,秋日朗朗,风虽凉些,却将人身上的浊气减去不少。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池边,残荷寥落,水却净透清澈,能看见许多锦鲤游来游去。
池当中有一凉亭,魏汝湘远处看着,仿佛是有人在上面。
待走近了,她看清那是一妙龄女子,身旁有一女子陪侍。
魏汝湘心里一惊。
那女子随意慵懒地趴在亭旁围栏,玉指纤纤,拈弄着一朵金菊。目融秋水,唇点朱丹,姿色艳绝如仙。她身着浅桃色细花常服,披着水丝白绸,金线交织的外衫,通身华贵,流光溢彩。三千青丝没有全部挽起,而是用一细红缎扎起一束,其余尽披身上,极尽雍雅妩媚。
明明是残秋了,魏汝湘却觉得即便是关不住的满园春色,也不及其的万分之一。
芳容丽质更妖娆,秋水精神瑞雪标。
魏汝湘羞从心中起,惭愧比天颜。
那必然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百昭公女了。
不止是魏汝湘,连碧娥都看得要忘记呼吸。昨日大婚,她盖头没有摘,故没有来的及一睹传说中的绝色。从前她觉得自家小姐才貌双馨,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姝丽。而今看来,的确是坐井观天了。
此时气氛陷进一种微妙的尴尬中,她是应该走上前去呢,还是应该避开不见,一时间心里纠结起来。
然后心一横,共侍一夫,迟早是要面对的,虽然她是正室,本该由百昭来拜见她,但今天遇见了,便不能失了气度。
“秋寒露浓,妹妹……要小心着凉。”魏汝湘信步走进亭中。
初儿吃了一惊,见来人衣着红袍,头戴华美金冠,身姿轻盈,大方得体。
一想便知这就是那魏相之女了。
初儿福身,“参见公子妃。”
百昭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摘着花瓣,扔进池中。
碧娥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哪怕她是什么天潢贵胄,如今都嫁了公子,妻妾嫡庶,尊卑有别,她不去拜见自家主子就罢了,主子自己前来搭话,她竟理都不理,无礼至此,实在可恶。
“不知妹妹芳龄几何?”魏汝湘掩了掩尴尬,问道。
百昭还是不答。
魏汝湘心想,好大一个下马威。
初儿见状有些着急,便替百昭作了回答,“回公子妃,我家主子年芳十六。”
魏汝湘点了点头,笑着说:“如此,我该称你一声姐姐了。”
百昭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气氛简直到了冰点。
魏汝湘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自幼与人礼让有加,又出自名门,从未与任何人有过过结,今天第一次吃这一瘪,她显得手足无措,于是便想带着碧娥赶紧回去。
碧娥哪里见过她吃这种亏,脾气瞬间上来了。
“一个侧室而已,摆谱也得适可而止吧,你还以为你在翁国,谁都得惯着你啊!”她口直心快,旁人拦都拦不住。
遭了,初儿心想,别人不知,她难道还不了解主子的脾气,自从她得知要做白纵至的侧妃后,心情一直不好,今日尤其烦闷,不想竟然来个不怕死的,偏偏此时惹她。
初儿担心地拿眼睛瞥着她,见她似乎是没有什么反应。
魏汝湘也慌了,想拉着碧娥,让她注意分寸。
僵持了一会儿,百昭缓缓站起,转过身来,渐渐逼近碧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得她瞬间耳鸣。
“你!你竟敢打人,你算什么……”
“啪!!”还未等她说完,又一记耳光落了下来,她瞬间安静下来。
只见百昭面色阴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周身气息让人胆寒,如同枝带刺的蔷薇,危险又艳丽。
魏汝湘也惊了,纵使碧娥有错在先,但她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侍婢,打她就仿佛在打自己的脸一样,没想到二人见面一炷香时间都未到,竟落得了这么个局面。
“姐姐,再怎么得罪,你也不能动手啊。”魏汝湘着急起来。
“打她如何?”百昭盯着她的眼睛,“你家公子我都打过,区区一个不识好歹的贱婢,我还嫌脏了我的手。”百昭傲慢地说。
“你……”魏汝湘气的说不出话。
百昭便也不再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
白纵至今日下朝而归,一进府中便察觉到异样。
今日池畔之事,被路过的家仆全都看在眼里,一时间,全府的婢子奴才们都纷纷谈论。
白纵至看了聆羽一眼,聆羽便会意了。
待他回到自己寢殿,坐在桌前,便开始琢磨今日朝堂上的事情。
羌胡各部族地处瀛国北偏东方向,多年来归顺瀛国,每年向瀛国进贡牛羊牲畜、毛织物、奶制品,瀛国也每年赠与香料、木材及粮草等物,建立着一种互利互惠的连系。但是近几年来,这种关系颇有些衰微之势,胡人日渐轻狂,犯境之事时有发生,目中无人,前段时间竟然还洗劫了翁国往瀛国的送亲队伍。
白纵至今日在朝堂上谈及此事,却被白旱麓嘲讽了一番:“我看五弟不过是心疼女人罢了。”
但此事未必简单,劫翁瀛两国亲队,是同两国交恶,若他们真能担得起这个责任,怕是势力已经不可小觑,亦或是,幕后有人……
白纵至正想着,聆羽从门外进来了。
“回公子,今日……”
“怎么了?”白纵至皱眉。
“今日侧妃殿下打了正妃殿下的陪嫁侍女……”聆羽小心翼翼地说。
“知道了。”白纵至面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