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骗子！
金黄的字样，蓝色的底子，显得十分庄重。
“你在城门外等我用了一炷香的时间。现在轮到我在外面等你，也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可算公平？”乘风拿眼审她，谢绝讨价还价。
冷小容手上绑着麻绳，并作一起将门推开，大风借着机会，猛烈的灌了进去，吹开龙塌上的纹金幔帐翻飞漂浮，随即从内传来一阵痛苦的咳嗽声。
“咳咳咳……”
冷小容赶忙跨进去，将门速速掩实。
明明一炷香的时间很短，她脚下的步子却比方才慢上许多。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幔帐里的人，生怕这一见，怕又看到那状相恐怖的一幕，就连她自己都会认定，他是回天乏术了。
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总比绝望要好得多，是吧？
“咳咳咳……”那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冷小容眉头愈来愈紧，无论走得再慢，终还是走到了龙塌前。
本是皇上的寝殿，却一个服侍的宫人都没有。半人高的金丝楠木桌上，点着只昏暗的白烛，已然燃去了一大半，只剩矮矮一截瘫软在桌面上。
她双手被捆，不好拂开那重峦叠嶂的幔帐，兀自将身子从帐子里侧了进去，抬眼一探，不禁双手猛然抬起，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声来。
帘子里的人，眉目依旧好看得无可挑剔，但脸色却说不出什么颜色来。
大约是白里透着点青，青中又泛着点紫。
一只蓝色的小蝶落在清晰消瘦的锁骨上，哪怕他不停咳嗽，蝴蝶也依然不会惊了去，好像早已习惯如此了。
他枕在坚硬的玉枕上，紧紧皱着眉头，阖着眼帘。这么好的内力，该是她站在殿外的那一刻起，就该意识到她来了。
可如今，她已莽撞的挤进幔帐里来，他也毫无察觉一般。
“泷月……”她唤他的时候，声音沙哑又颤抖，可他仍旧阖着眼，未曾答应。
“泷月！”她急了，喊得有些大声。
蓝蝶被她吓得扇了扇翅膀，穆泷月也极慢的睁开眼来，在看清是她之后，下意识的舒开眉头，还挤出一抹浅浅的笑来，好像费劲了全身力气。
他张了张，过了一会儿才有微弱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
“还是没绑住你，真是牛皮糖一般的性子……”
冷小容两手腕在穆泷月身前晃了晃，将那蝴蝶吓走。
“泷月，你觉得现在感觉如何？”
穆泷月看着她，微微的笑：“能再见你，还是十分欢愉。”
“我不是同你说这个，我说你身子！”
不知是启齿太过费力才会停顿，还是他一时找不到好的方法回应，他墨黑的瞳孔难得避转了一下，望向别处。
“倒不算太坏，就是有些渴。”
“渴？”
冷小容四处望了下，偌大的成华殿一个人都没有，她连忙下榻，捆住的双手一起提起案几上的茶壶，还好掂着有几分重量，忙不迭倒在杯中，却半点热气都未腾起，想来应该是凉透了。
她抬眼朝殿外望了望，想传人来壶热水，又怕惹得司马乘风不快，连这一炷香的时间都不肯给她。
她低头，端起那冰凉的瓷杯，再次挤进幔帐中，小心翼翼的喂给他。
可穆泷月是躺着的，没力气支起身子来，冷小容双手又被捆着，并不十分灵活，竟将他呛了一口。
“咳咳咳……”
冷小容赶紧收手，想按住他因咳嗽而不停震颤的身子，又恍然发现此举压根没有用，便只能帮他揩了揩唇畔的凉水。
穆泷月瞧见她眼底的自责，兀自将头侧过一边，用手微微遮着，待咳嗽止住，他再转过面来，脸已青得厉害，他却笑着开口道：“喝了水，比方才好些。”
“骗子！泷月你当真是最善欺哄的人，你若说自己是天下第二大骗子，那司马乘风都不敢称第一。”
穆泷月气也理不顺，舌头也有些打卷，不再是从前字句清晰的谈吐。
“我几时骗你？”
几时骗过？
这个问题倒难住他了。他说他会造反成功，结果，他真登上的帝位。他说要且战且退，但却从未应允自己也会逃出皇宫。
他说他会娶她，不对，他好像从未说过会娶她，他只是说：名分这种东西，很重要。
他说话向来滴水不漏好，她却从未细细深究过他字里行间里留有的余地。
怪不得死活都不肯娶他，因为造反这件事，本就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
但怪还是忍不住想怪穆泷月的，谁让他欺她愚笨！
“你……你就是骗我，你从未说过你身上中了此等恶蛊！”
“那是你未曾问起。”他无奈的摇摇头，大有无辜之意。
若是换做以前，冷小容早该被他逗乐了，可是现下，她目光流转在穆泷月费力上翘，却毫无血色的唇角上，就是笑不出来。
她愣愣看着他，多看了几眼，便忍不住想哭。她被捆着的两手缓缓伸进褥子里，握住他冰凉的手儿，将头埋在上头，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啜泣声。
可无论如何压抑，那不规律的吸鼻声仍在这空荡荡的成华殿中，显得异常突兀透彻。
穆泷月于心不忍，却连把手搭在她头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她哭着，将自己的嘴角也哭出条下坠的弧度，连强颜欢笑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他的确是骗了她，开始是，结尾也是，高明的是，他扯的幌子都尽善尽美，以至于她受了委屈，连说都说不得。
不过，时至今日，他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有保护她的能力，却又不肯放她离开，巴不得她多喜欢自己一天，就算过一天的逍遥日子。
今朝有酒今朝醉，醉后之后，就忘了明朝无人空有酒的悲哀。
“别哭了，哭成这样，叫我日后怎么放心？”
这话说着很有歧义。只有死了，才会不放心她，但即是要死，又谈何日后？
“你不许死！穆泷月你听见没有？你不许死！你不许死！”
穆泷月呆呆的看着她哭肿了的眼睛，泪光闪闪，血丝连连，愈发让人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