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在哪儿的？”郑晓礼站在路上问。郑中怀一愣，看看眼前是郑晓礼，才发现已经走到了郑塘，不想告诉郑晓礼实情就说：“在街上的。”郑晓礼接着问：“晓金上了什么大学？”郑中怀边走边答：“嗯……，到现在通知书还没下来。”声音不大，但已经被郑晓礼听见了，他想了想郑中怀的话，怎么到现在通知书还没下来，是不是没考上？如果没考上，读高中和念初中那就一个样，都要在家种地，高中生与初中生没什么区别，说不定还不如呢，晓金有兄弟三，读书把家读穷了，找个媳妇儿都难。郑晓礼想到这儿心理平衡多了，吹着口哨走了。
郑中怀想了刚才跟郑晓礼说的话，认为那样说不错，以后别人问起来就这么说，既不说没考上，又不说考上，逐渐都会心知肚明，就不会问了。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了郝全兰家门口，郝全兰正好坐在家门口乘凉，问：“他堂叔，怎么累成这样？走路都没什么劲，好像风一吹都能倒了。”郑中怀有气无力地回答：“唉。”郑晓金在堂屋东房，听见郝全兰的话，心里顿生难过之意。郝全兰接着问：“在哪儿的？”郑中怀仍在低头走路：“在街上的。”郑晓金模糊听到这些对话知道父亲不想告诉郝大妈实情。郝全兰又问：“这两天没见晓金，去读大学了？”郑中怀边走边说：“通知书没下来呢。”已经到了自家门口。郝全兰觉得奇怪，现在小学生、中学生都开学了，怎么大学通知书没下来，还能大学与小学、中学开学时间不一样啊。郑晓金隐约听见父亲的这句话，忽然感觉到一种希望，他来到堂屋，这时郑中怀正一脚踏进前屋大门，他看见父亲蹒跚走进家门的身影，心里像风平浪静水面扔下石子荡起涟漪。
张道凤已经做好晚饭，看见郑中怀回来，连忙说：“怎样？”郑中怀摇摇头，一屁股坐在了门旁的凳子上，小声说：“有没有饭？”张道凤连忙盛饭，说了句：“到现在午饭没吃啦？”郑中怀不想多说一句话，倚靠在门上，觉得舒服多了。郑晓金看见前屋父亲的神态，鼻子一酸，眼眶里噙着泪花，他轻轻地擦了擦，又回到堂屋东房睡在了床上。
张道凤盛了一碗绿豆粥端到桌上说：“吃吧。”郑中怀把凳子挪到桌旁，用筷子搅了搅粥，又用嘴吹了吹，感觉不太烫了，就狼吞虎咽般喝起绿豆粥，一连喝了两碗，舒服多了。
这时有六点多钟，郑晓银和郑晓铜相继回来了，见爸爸已经在家，晓铜放下书包走到爸爸面前问：“大哥的事怎么样？”郑中怀说：“这样吧，给你大哥喊来一起吃晚饭再说。”郑晓铜以为有什么好消息，连忙跑到堂屋东房喊：“大哥，爸爸回来了，你起来一起吃晚饭吧，爸爸有话要说。”郑晓金以为有什么新的发现，不急不慢地说：“知道了。”从床上爬起来，低着头慢腾腾地走到前屋。郑中怀把前门拴上怕别人听见。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郑中怀边吃边把去张铺和县城的经过小声说了一遍，全家人心情都很沉重，空气凝滞了。
张道凤打破沉默发表了意见：“谁认识你？要是蓝天宇找人帮忙就好了，到底不是亲表弟。”郑中怀说：“他不愿意帮忙，有什么办法？我那个表哥恰巧这个时候遇上了这种事，要不是这样找找他帮问问，也好得多。”郑晓金低着头边吃边轻声说：“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估计也没什么用。”郑晓银和郑晓铜一边吃饭一边听着谈话，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想大哥高考到这步落榜太可惜了，联想到自己前途一片渺茫。郑中怀问：“刘老师劝你复读，你看怎么样？”郑晓金仍旧很坚决：“不想复读。”郑中怀接着问：“那你有什么打算？”郑晓金说：“在家蹲一阶段再说。”张道凤话中带刺：“你在家能做什么？能扛还是能挑？一家家都盖起瓦房，我们家还是土房子，以后媳妇儿都难找。”一家人沉默了足有五分钟，只听到喝稀饭的声音。
“不复读就不复读吧，以后再说。外面要是有人问起这件事就说通知书没接到呢。”郑中怀看郑晓金没有回话的反应，突然想起了有句话没问，“听刘老师说，你在学校和一个姑娘会在一起，有没有这回事？”郑晓金仍然没有回话，张道凤听着来了脾气说：“给你花钱读书，不好好学习，跟姑娘在一起鬼混，痴痴迷迷的，没考上大学，看谁能跟你结婚？要是多考几分现在不就考上了。”话中明显带有火味。郑中怀到这时才回过味：“是不是蓝小妹？”郑晓金还是没吱声，张道凤又发了脾气：“你考上了，蓝小妹想和你谈，考不上能和你结婚吗？拿我们挣得血汗钱不好好读书。”她长叹了一口气。郑晓金呜咽起来，郑晓铜平时活泼得很，这时心里难受，没吐出一个字，郑晓银说：“爸，妈，都不要说了。”郑中怀见晓金这个样子也说：“不说了。”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凝重的空气快要使人窒息，一家人都没吃好饭，回各自房间。
郑晓银回房间前，到门外解了小便，皎洁的月光下，他突然看见从南边走来了一窝黑猪，一只老母猪领着近二十只小猪，以头对尾一字排开，一个也不乱，直向他家门口走来，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郑晓银感觉很奇怪，这窝猪为什么这般有条理，而且不发出一点声响，他浑身汗毛站立起来，心扑咚扑咚跳着，连忙跑到门口躲着看，那些猪在同一个地方拐弯向东去了，仍然不乱，一会儿就在视线中消失了，他进入家门见家里的气氛非常紧张就没说。
他来到房间关上门，与郑晓铜一起点灯做作业。郑晓铜边做作业边小声说：“大哥没上成大学，太可惜。”郑晓银没有抬头，叹了一口气说：“嗯。”郑晓铜说：“二哥，你说，开始定了分数线怎么又提了？”郑晓银说：“不知道。”郑晓铜说：“二哥，这道题怎么做？”郑晓银抬起头问：“哪一题？”郑晓铜指着题目说：“就这题。”郑晓银看了看题目告诉了郑晓铜的解法。郑晓铜说：“二哥，考大学怎么这样难呀？不知我们以后怎样？要是大哥考上大学，我就有信心了。”郑晓银说：“以后的事谁能知道？现在要好好学习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