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一把精致的青铜剑静静的反射着由天空投下的阳光。它泛着青色的光泽,散发出鲜血的味道。剑上古朴的花纹说明了剑的年代,那是非常久远的,比场上大多数人的祖父都还老,而剑的锋利,剑的长度又大大出乎一般人的意料:这剑很利,在它的边锋处,根本无法看出那原本属于青铜的材质,有的只是银亮的一道;这剑很长,大大超过了一般青铜剑的两尺长度,竟接近与三尺。
这确实是很惊人的,但只要晓得它是有一百年前的铸剑大师洛克·巴蒂尔所铸造,也就不怎么稀奇了。这虽然只是这位大师所铸就的一般产品,但在一般的军官眼中却是绝佳的上品。
一来,因为这位大师所铸就的上品剑也就那么十余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为自己这样普通的将领所获得;二来,这说是一般产品的剑,已经足以在战场上轻而易举的斩断其他士兵手中的兵刃了,实在是十分实用的。
在罗尔帝国中,能够拥有这样的剑,已经是十分幸运了。巴洛特能得到它也仅仅是因为他在厮杀的战场上曾救过某一位大贵族的性命而已。这事,巴洛特自己都记得不太清楚,只是因为得到剑,他才隐约晓得些。他的记性并不好,尤其是在这似乎与他没什么关联的事情上。
当然,现在再讨论这些,似乎已经没用了。在这里,这片战场上,剑出身的好坏已经没什么关系,只要能杀人,能轻松的饮却对方身上的鲜血,那这把剑便是好剑。反之,则不论你的剑是处自谁的手中,这把剑都是一把废剑,一把无用的摆设,如此而已。战场,是最讲究实际的,对谁都一样。
剑锋处,银红交织,红色的血滴不住点落。巴特洛面如寒霜的面对着由自想要从城头上下来的士兵,手中的剑紧紧的攥着,不住的颤抖。他愤怒着,激动着,瞪视着。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手下竟然会有人想当逃兵?”
这是绝不允许,尽管这些该死的家伙只是区区的守城兵,算不上正规军序列,但既然在名号里带了个“军”字,那么一切都必须按军人的规矩来办。“战场逃亡者,只有死而已。”他冷冷的望着对面,望着他的那些手下。
血是红色的。斑斑点点的溅到了他的脸上,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的方巾轻轻的将这红色拭去,然后一脸厌恶的丢弃在地上,丢在那五具无头尸首的旁边。第一次,他觉得血是如此的肮脏,简直和街边的猪粪有的比了。他或许能容忍自己的身上沾有猪粪,但他却绝不能让自己的身上沾有这些人的血。
他手中的剑平平的举起直指场上的诸人。冷漠的目光从那些家伙的脸上逐一扫过,带给他们以越加冰冷的感觉。
“你们,还要逃么?”他面无表情的开了口。身后的士兵,早已随着长官这一问话的出口,端起了自己手中的兵器。他们是第三十师团的正规军士兵,原本是负责城外江边哨所的。但在昨夜见识到了敌人攻击的威猛之后,生怕守城有所丧失的巴洛特和马克雷便利用前头停战的空隙将他们全都调了回来。本来是想作为后备力量投入的,却没想到因为城头的混乱,使他们先当了回“执法队”。
刀剑一齐出鞘,嶙嶙的青光反射在那些胆怯者的脸上,令他们沉默了。他们感到害怕,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退却的希望已经消失了。如果自己再向前头走上哪怕是半步,那么地上很可能就此多上那么一具鲜血淋漓的无头尸体来。
“他们是会这么做的。”守城军的士兵们敢百分之百肯定。这不单单是从巴洛特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也不单单是从那些拦着自己人的脸上看出,更多的则是从罗尔帝国以往的行动里推断出来。在罗尔帝国,分敌我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看你能不能服从帝国的号令而已。如果你能,那么你就等着下一个命令继续到来吧。如果你不能,那你就等死吧。在对待敌人上,所有的罗尔人都不会手软的。
在刀锋剑尖的逼迫下,向退却的人们终于有向后移动了。他们此刻只想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去争夺那九死一生的机会。虽然危险,但却是眼下活命的唯一方法。毕竟后退,那可是十死十亡的事情啊。
看着过道上的人一个个的转身,巴洛特轻蔑的哼了一声,心情却随之平静下来。他明白自己这个唱黑脸的已经完成了任务,将那些该死的胆小鬼都吓了回去。
“现在就看你马克雷的哪。”巴洛特苦笑着面对自己身旁的魔法师,“我去派人把这些道口全都封上,其他的就全靠你那张油嘴皮了。说真的,我还真想不到你的油腔滑调竟然在战场上也会有作用呢。”他不待马克雷回答,就大大咧咧的转过身去,径自走了。
只留下马克雷自己在那儿嘀咕:“这家伙跑得还真快。”
漫步走到城楼之上,马克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自己那不住为敌人的强悍和可怕所震撼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记住,我们也能赢的。即使……即使是面对蜂拥而来的怪物。”他对自己说着,只是言语间也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对于蜂拥而来的登城车,说不担心,那纯粹是骗人。但他无论如何是不能把这种担心表现在脸上的,因为那样会使得稍稍才聚集起来的士气,又一次溃散开来。
“各位,方才发生的事情,我也不再提了。”马克雷在勉强说服了自己之后,开始向所有的守军进行自己的解说。此刻的他,正站在主城楼的上头,俯视着面对下面的大家。他的声音被特殊的魔法扩散开来,以便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姑且不论,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是否触犯了罗尔帝国的军法。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就这样在战场上不合敌人作战就逃了,你们还算是个男人吗?”他开始鼓动,开始大声的质问起来:“也许你们能一时逃得生命。但你们这一时的生命,我想也不会太久了。对面的人可是异教徒啊。他们是魔鬼的使从,是最最残忍的一群。当你们毫不抵抗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你们想什么?你们能得到什么?是作为奴隶屈辱的生存下去,看这他们肆无忌惮的辱你们的妻女吗?……
……战斗,拼到最后一滴血,也许才能保护住你们生存的这些。虽然生的希望十分的渺茫,但我希望你们依旧能举起你们的武器。毕竟是屈辱的活,以致被后人所唾骂,还是在杀却所有的敌人之后,争夺那最后的光荣。都在你们现在的一念之间。也许今日的战斗十分残酷,但我想我们最终是能在上天的庇佑下取得最终的胜利。因为我想你们也并不是血气全无的懦夫吧。”
马克雷的话带着很强的煽动性打动了守城士兵们心。如果说前面巴洛特的恐吓立威从武的角度迫使他们打消了不战而逃的念头,那么现在马克雷的这一番话便是从文的角度来达到这个效果了。
逃亡,死定了。即使能逃得过执法队的快刀,也将被攻入城池的敌人所屠戮。在悲惨的死却之后,还落得个“胆小鬼”、“懦夫”的骂名,以至于最后的身败名裂。确实让所有人都为之胆怯。而如果奋力的去拼上一拼的话,虽然生存的机会很少,但多少还是有一些的。而且即使是战死,也能得到不错的名声。
在这两者间,将如何抉择。即使不说,大家也都明白过来。
此刻圣龙军攻城的队伍离哈斯坦丁已经不到四十丈了。虽然一个个几乎和自己城头平齐的东西正缓缓的压来,但重新整顿好的守城军士兵们,已经不再觉得他们有如第一眼所见的那般可怕。”也许自己是能够战胜他们的。“当,这么一个念头,出现在他们心里的时候,他的眼中的恐惧,已是减少了不少。
战场之上气氛凝重。无论是敌我双方都在无言的沉默中静静履行着自己主将所下达的作战意图:城下的圣龙军踏着整齐的步伐推着十二架登城车和两架攻城车前进——“让这些搭靠在城墙上。”这就是他们现在的任务;城上的守城军,这屏息着默默注视城下敌人的到来,从混乱之中恢复过来的他们似乎变得更加沉稳了一些,他们列着整齐的防守队形,紧紧的攥住了手中的武器,他们在等待主将攻击命令的下达。
“放箭!”巴洛特大声下令。
一时间,弓弦的绷打声在城头上响起。原本后退一步站立的弓箭手迅速的向前跨了一步,半个身子探出垛口。原本早已拉满的弓弦顿时一松,手中的箭矢化作一道道破空的闪电直朝城下的敌人飞去。
圣大陆的人并不晓得如何布置弓箭的连射,他们的攻击方式是最简单也是威力最大的“齐射”。虽然没有了连击的效果,但对敌人的杀伤却是惊人的。一千名弓箭手同时放出了一千支利箭,顿时让一步一步靠近城池的圣龙军倒下了几百人。
这是当然的效果,谁让圣龙军是摆着密集的方阵前进呢?密集的方阵对上同样密集的攻击,会出现怎样的结果,这已经很明白的展现在大家的面前了。圣龙军卡雷师那些装备皮甲的轻步兵在敌方利箭的攻击下一个个的倒下,而装备了铁锁环甲的圣龙军近卫军步兵却凭借着身上铠甲那高人一筹的防御力,将自身的损伤减到了最小。当然这样的装备贵是贵了许多,但制作工艺的精湛,并没有使这样完全铁制的铠甲妨碍了他们。不过中十余斤而已,经过训练的他们却拥有了和轻步兵一般的机动力。
铁下的心肠,狠心不理会战友的伤亡。列着整齐方阵队形的圣龙军还是推着巨大的攻城器具临近了。这是一段赌博运气的历程,也是一段令人窝火不已的路。
“卡雷师的师长可真是个白痴呢。”带着十名精锐的圣龙军近卫军加入登城部队的赵浩一脸不悦的想道。他认为现在会出现的伤亡,完全是卡雷师托恩指挥官的错。如果不是排着如此密集的阵形前进的话,也许伤亡会小上很多。
“他们难道不晓得,用散阵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吗?”透过登城车旁的小窗,看到伴随着自己前进的战友一个一个的倒下,赵浩的心里也是挺不好受的。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却也不愿意看着自己完全就这样被敌人压着打啊。虽然离敌城只有十丈这么一个短短的距离,但那也不是在一瞬间就可以达到的。天晓得在这十丈里还会倒下多少人呢。
他觉得有些无法忍受,决定要作些什么了。
“你们几个带着兵器给我到高台上去。”他轻声的对自己手下那几个兵丁说道。
“大人,我们并不是第一批登城的啊。就这样上去恐怕不好。”一个士兵悄声的反对。
“谁要登城了?我只是想给那些该死的弓箭手一点好看罢了。说真的,我们总不能让我们的兄弟,就这样替我们去死啊。现在,是该给敌人一点颜色瞧瞧了。”赵浩从容的解释道,同时命令他们:“带上装备跟我上。”
几个人提着元戎,扣着盾牌,别着长剑由登城车的过道间鱼贯而上。不一会就来到了登城车的顶上。
登城车虽然很高大,但却是使用梯形的构筑手段。整个屋顶并不宽阔,只有大约一丈见方。
赵浩等人是猫着身子沿着女墙的间隙在顶上移动的。因为有近两尺高的女墙挡着,是以哈斯坦丁城头上的守军并不能清楚的看到这边的情形。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死神的来临,而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屠杀的快感中去。
看见自己原本认为不可战胜的敌人在自己的箭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那确实很令人振奋。
“也许他们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强呢?”人总是很容易相信某样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虽然倒下的圣龙军士兵根本和那在远处开炮攻击的不算一回事,但守城的士兵们依旧把两者联系起来,以此来安慰自己原本就高悬在上的心。
在杀却了许多人之后,他们的胆气似乎也大了些。
登城车离哈斯坦丁只剩下不到十丈的距离。可就是在这短短的十丈中,倒下的士兵却更加多了。因为第三十师团留守的魔法师部队终于加入到了攻击的序列之中。几十道怒雷从城头上猛得劈下,给下边护卫登城车的士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十几名士兵当场被劈成了乌黑的一具焦尸。
“乖乖,那是什么啊!居然怎么强悍,好像在打雷一般。”如此威猛的攻击,让赵浩看了也不由得暗自咋舌:“若是让它就这样打在我们的登城车上,只怕这登城车也会被炸个粉碎吧。”他第一次察觉,“敌人原来也并不是那样的软弱。”
“看来得先把这些家伙干掉才行。”身旁得一名士兵如此向他建言:“这想必就是他们军里攻击力最强的魔法师吧。我曾听夜霜将军说过,敌人的魔法师大约就是如此模样的。”他比着城头上士兵们身后那一群文弱的人说道。
“就是这样的人能拥有那么高的攻击?”赵浩脸上露出一些不敢相信的模样。但他明白身旁的士兵说得是真话,是以他还是用手中得元戎瞄准了敌方魔法师中的一人。“先对付他们吧。”他如是命令道。
虽然他们的元戎不曾配上瞄准专用的水晶筒,但这并不影响眼下的阻击,毕竟这里离敌人只不过十丈有余而已。如果在这样的距离仍旧击不中的话,那他们也就不用在军里混了。元戎弩的瞄准可是比弓箭要容易的多。
赵浩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紧张的蹲着,将手中元戎的靶环牢牢的套住魔法师中一人的心脏。他喜欢简单,喜欢一击必杀。若不是考虑到自己这样的狙击还需给敌人以极大的震撼,他几乎连心脏都不会选择,而直接选择效率更高的头部了。
他锁定了一会,在确认无误之后,迅速的扣动了“元戎”的扳机。
只觉的一阵轻微的震动从肩膀处传来,便迅速的听见自己瞄准的那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啊~!”那人的胸口正插着一根利箭,那是深入他胸腔之中的,而且早已穿透了他的身子,只留一截短短的白羽露在外头。红色鲜血染红了胸口周围的衣衫,也浸上了白羽的前端,使之出现了轻微的泛红。
“他没命了!”赵浩绝对的肯定了中箭那人的命运。
因为他用的箭是那种带着倒钩的三角头箭矢,不仅威力绝大,还毒辣的很。箭头上所抹的铅粉,含有大量的毒素,能顺着血液的流转而将敌人毒毙。不要说是在胸口要害中了这么一支,即使只是在其他部位中箭,也绝对能在片刻之间要了对方的性命,实在是战场利器之一。
“要是还有细细的血槽那就更加完美了。”赵浩对此还是有点意见的,他认为这样的箭失还有改进的余地。
然而不管怎样,他毕竟消灭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虽然嘴上说着不满,但脸上还是有一丝笑意流出的。他轻轻的拉动手中元戎的机括,让侧面箭匣中的箭矢弹出来,然后摇动元戎后边的摇手将元戎的弦重新上好,又开始平端着寻找新的目标来。
耳边不断有新的惨叫声响起,他明白那是他的战友在处理自己的目标。虽然惨叫响起的声音似乎比预料中多了些,但身处与自己心思之中的他,早已无意去追究什么了。
他只是重复的执行着手中的动作,无言的搜索着新的敌人。一切都是无意识,只是近乎反射的行为。自己究竟消灭了多少个敌人?他不晓得,因为他根本没去记忆什么。只是依稀记得似乎有许多人倒下了。
随着阻击不断的继续着,敌人的反击也开始了。从城头射出的箭失不再是一个劲的朝下,而有一部分开始向登城车这儿发来。虽然有女墙挡着,早已伏蹲着的战士们并不曾受到什么伤害,但那箭失打在女墙上所发出的一声声撞击仍让他们感到惊讶。他们都是用箭的好手,自然能从敌方射出箭矢的打击声中听出对方箭矢的威力。当那一声声沉重的撞击响起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怎么敌人的弓箭也有如此强劲的力道,几乎可以和我们的元戎弩有的比了。”
他们一边还击着,一边为自己所处处的良好防御感到的庆幸。这登城车虽然是临时赶制出来的,无法在所有的地方都裹上铁皮来防护,但在防范箭矢上还是有其独到之处的。顶上女墙的木板并不是实心的一块,而是中间留有空隙的。那原本是为了让女墙板能够更加牢固的搭在登城车上的举措,却因为在空隙中填加了砂土的缘故,变得更加坚固起来。敌人射来的箭失自然能很轻易的穿透木板的第一层,但却因为砂土的缘故,被结结实实的挡在了第二层的木板前头,无法给产生与女墙之后的他以伤害。
“还好有这玩意呢。”他们拍着胸脯,安下心来。看着面前城池的石制跺口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们逐渐停止了对敌人的继续阻击,转而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紧紧的攥着,静静的等待登城时刻的来临。
一场鲜血淋漓的厮杀很快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