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才人请暂去偏殿坐一坐！”小太监伸手道：“才人这边请！”
湄遥等了一阵儿，案头奉上的热茶，她却碰也未碰。
仇公武出现，慢条斯理上前参见，湄遥抬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猛然做怒道：“陛下病重成这样，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你们这些奴才，封了含风殿，到底是想做什么！”
“才人息怒！”仇公武似乎胸有成竹，仍旧是那副慢条斯理的神情道：“陛下病重，奴才等焉有敢不小心伺候的？然连太医都没办法的病症，奴才等又能如何？何况陛下因病状苦痛，脾气阴晴不定，暴躁狂怒，已经杖责贬斥了十多名小太监了，奴才等亦是每时每刻诚惶诚恐，提心吊胆着呐！”
又道：“至于含风殿的戍卫，此正是奴才想跟才人相商之事，还望才人稍安勿躁，且听奴才一言。”
“你说！”
仇公武上前，“陛下的病况不容乐观，值此之际，最重要的就是得稳住朝廷，稳住朝中那些大臣们，避免生乱，故奴才方教神策军戍卫含风殿，以确保陛下病重的消息不会走漏，另外，请才人过来，替陛下处理一些日常奏折，才人是最了解陛下处事决断风格的，之前也时常有替陛下批阅奏章，这些奴才们都知道，如由才人代为处置奏折，那些朝臣们想必就不会瞧出端倪了。”
湄遥瞪着仇公武：“避免朝中生乱？还是你们害怕中书省趁机代为处理国政，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了？”
仇公武阴冷地笑了笑：“南衙北司的矛盾，娘娘自然比谁都清楚，所以奴才实在勿用多做解释，娘娘，这宫中腥风血雨的事儿发生的多了去，如今好不容易天下太平，娘娘想必也不愿看到当年的甘露之变，再度重演吧？”
湄遥沉吟，接着道：“仇公公筹谋周全，想来今天要是我不答应，大概也走不出这含风殿吧？”
仇公武带着一抹冷笑，垂下眼帘，算是以沉默作了答。
湄遥随即醒悟，“我明白了，今儿个我答不答应，都无法离开含风殿了吧。”
仇公武拱手道：“陛下卧病，娘娘难道不应该照顾于病榻之前吗？娘娘放心，在此的一切需用，尽管吩咐，含风殿的奴才们亦皆听凭娘娘差遣，另外娘娘若是需要自己的随身宫人，也可即刻召她们入殿来。”
湄遥不语，她深知自己的人一旦入殿，怕是和自己一样，再也走不出含风殿。
默然片刻，湄遥道：“我可以答应帮着暂且隐瞒陛下病情，然我有一个条件，仇公公若是阻拦，那我宁肯当着陛下的面儿血溅含风殿，仇公公以为如何？”
仇公武的面皮抽搐了一下，天子尽管病倒，饱受病痛的折磨，可毕竟还有神志清醒的时候，将王才人请来含风殿，一是天子的意思，二来他们也是想利用王才人守在病榻之前，稳住天子，乃至稳住那些朝臣，倘使王才人血溅含风殿，就恐怕纸里包不住火，两边都掌控不住了。
仇公武挑了眉梢，眸中闪过阴鸷之色，但他却以十分沉静的口吻道：“让奴才猜猜，才人的交换条件，不会是兖王李岐吧？”
“正是！”湄遥道：“等陛下醒来，我要仇公公和我一道向陛下请旨，让兖王李岐速回长安！”
“没问题！”仇公武一口应诺，道：“只要陛下首肯，当然该立诏兖王归朝。”
仇公武答应的如此痛快，反倒是让湄遥一愣，她紧紧盯着仇公武道，“这么说，公公和我是想到一处去了？”
仇公武冷笑一声，转而道：“奴才什么都没想，只是为了朝局安定，奴才愿为大唐尽心竭力！”
湄遥微微眯了眼，为大唐尽心竭力？这话从仇公武口中说出，多么讽刺，但她不管仇公武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也得尝试着要李岐赶紧离开灵、夏，返归长安，否则天高地远，宫中一旦出现变故，谁能预料远在西北的李岐又会出什么事儿？
想当年始皇帝病故中途，赵高秘不发丧，逼死扶苏，扶立胡亥二世，这样的悲剧，她不能让其重演在自己手上。
湄遥想了想，缓缓道：“如是甚好，还有一件事，陛下如今并未像赵真人所言，脱胎换骨，反病重卧榻，你答应过我的，事到必要，当除赵归真，以陛下如今的情形，难道还不该治赵归真之罪吗？”
“诶！”仇公武叹了口气，懒懒道：“治罪？娘娘太抬举仇某了，没有陛下的诏令，谁敢拿赵真人如何？何况陛下病重之事，尚不可宣扬，如何能公然治赵归真之罪？”
湄遥盯着仇公武，“为了所谓的朝局稳定，连这等招摇撞骗，戕害陛下之人，你们也要放过吗？”
“娘娘误会！”仇公武施礼道：“最主要的是，陛下如今仍寄希望于赵真人，唉，也是，太医无辙，药石无用，陛下所服长生不老丹又皆是赵真人所炼，恐陛下现在唯一的希望，还真是赵真人呢，但望赵真人能想出法子，找出陛下病重的根源，早些解了陛下的病痛才好！”
湄遥沉下脸，“都如今这般了，陛下还指望着他们这些道士？”
仇公武作无奈状，“陛下龙体一向康健，又值盛年，要不是服了长生金丹，怎会到如此地步？不过娘娘放心，奴才定会责成赵归真想尽一切办法施治陛下，且奴才可以向娘娘发誓，无论结果如何，奴才都绝不会放过这帮在宫中招摇撞骗，坑害陛下的道人！”
湄遥见此，叹了口气，她如今也被困在了含风殿，周围全都被这些阉人们团团围住，想要依照自己的意思作为，怕是不能了，所以仇公武的保证，无论真假，她亦只能姑且听之。
何况，在含风殿，守在李瀍病榻边儿的日子，还有诸多事儿，大概都得依仗着这些阉人们去办，她不能完全不留余地，现在就和他们撕破脸皮。
湄遥暗自深叹着，双臂交叉在自己的胳膊上搓了搓，兴许是坐得久了，身子越发觉得寒凉，不由问道：“为何含风殿如此阴冷，陛下的寝殿也是，连个取暖的炉火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