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一直到高三毕业,他每天都毕恭毕敬给许栩买早饭,好在许栩记得给他钱。
“游远,我把钱给你,两百块,没了你再问我要。”
“太多了吧。”
那是整整两张一百的,是单打独斗时期游远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不多不多,我天天都要吃好吃的,就靠你了。”
许栩充完大款就走了,内心却在狂喜:好吃的,校外的好吃的,我来了!
游远成了管家婆,管着许栩这个败家子,他产生一种异样。
我不会是在带孩子吧?妈妈离家出走,独自抚养有智力障碍的小女儿?
不是!
做出摇滚的甩头,把念头甩掉,游远耳朵灵敏地听见走廊上女生们的尖叫,转过去看到了混乱制造者。
江为谦穿着校服,拉链拉到锁骨,刘海有些长,盖住自己困倦、不耐烦的眼神,只低着头跟着班主任走,路过三扇透明窗,来到了讲台上。
他回来了,那个总是和自己竞争一二名的数学天才,游远听到来自遥远战场的鼓点声。
咚,咚,咚。
有一头沉睡的狮子在撕咬,在挣脱。
“怎么是他,香菜贼!”
许栩咬牙切齿,游远给他伤上加伤,“你不记得一周前,班主任说他要回来了?”
“他就是那个保送清华,还回来上课的讨厌鬼?”
呃,你要这么说也对,游远沉思一秒,点头。
“可恶!他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差生不活,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我们?”
虽然还没上课,随着班主任到达讲台上,所有厕所的、睡觉的、吃东西的全都归档,疑惑又痛不欲生地看向讲台。
江为谦单肩背着双肩包,虽然校服穿得规矩,但态度散漫,班主任亲呢地安排他,学生们都看出了一种他的不屑一顾,其实是不在乎。
仿佛在说:我保送了,还来上课,可不是为了你们这些没什么感情的同学。
游远想起两天前在火锅店相遇,他说的话—回来歇歇,算是懂了,他真是回紧张的高三来放松一下的。
跟这些还需要高考的一起。
想到这,游远也不敢主动搭讪了。
“这就是之前跟你们说参加完竞赛要回来的同学江为谦,江同学虽然已经保送了清华,但还是心系母校,想要和同学们一同奋斗,所以大家有什么不懂的题,和不清楚的知识点,老师们没空的时候,大方地向江同学提问,他一定会回答你们的。”
班主任说完,骄傲地看向江为谦,江为谦勉为其难地点头,真是屈尊了。
许栩撇嘴:“谁敢问他题呀?不对,就要问他!”
一句话,许栩就生出了妙计,“看我不烦死他,他肯定会看在老师的份上,不会直接拒绝同学,哈哈哈哈。”
班主任:“江为谦,你就做靠窗的第四排吧。”
许栩站起来,“老师,我这里有个空位,让江同学坐这里吧。”
配合自认为乖巧的微笑,班主任转头看江为谦自己的抉择。
于是他再次迈着大步,走到老师给他安排的位置,无视热情的许栩同学。
“我近视,还是不要坐太后面。”
“江同学为了学习都近视了!那真是,要不要坐第一排?”
班主任讨好的嘴脸,所有人都看出了一种捧吹。
“不用了。”
江同学很冷漠、无情。
老师一走,同学们就哗啦啦地围了过去,打招呼、套近乎,根本不信邪。
“都让一让。”
许栩跟保龄球似的,撞开一只只保龄球瓶,“江同学,我有个数学题想让你帮我看一下。”
许栩终于走到舆论焦点,拿出自己白白净净的数学辅导书。
江为谦吝啬地给了书页一眼,转头:“笨蛋会传染。”
一声落下,许栩懵逼,所有保龄球不知是在躲避许栩这个瘟疫,还是从江为谦的话看出了什么,相继找了借口离开。
“江同学,我想起还有卷子没做,我们没下次再聊。”
明明是你单方面说话,哪能算聊天?
“我也要回去做错题集。”
早不做晚不做,偏偏这个时候?
可许栩才不是罢休的主儿,“老师说要团结同学,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没你聪明就要被侮辱吗?”
江为谦不以为意,智商很高的他当然知道同学们的用意,也看穿了许栩的计策,她可不是来问题的。
“你看错了,我只不团结你一个。”
离开的同学们一个个耳朵都竖起来了,心中为许栩默哀一分钟,然后又热情友好地把眼光投向江为谦。
因为保送清华,他成为了所有学生的英雄。
“哼,我才不稀罕你给我讲题呢,香菜贼,你的智商就是偷火锅店的香菜涨的,总有一天你会被香菜神唾弃的。”
许栩飙完狠话,走了。
江为谦细细咂摸她说的话,香菜神?暗笑:她是真傻子。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
这节课是数学课,许栩一见数学老师的脸,就把脑袋藏进桌篓里,不敢被势力的张老师看见。
意外地,张老师心情很好,没有针对昨天的数学测试大发雷霆。
许栩把只有62分的数学卷子藏起来,希望老师完全忘却这件事。
“江同学回来了?”
张老师明明早已知道,还是做出惊讶的表情,江为谦轻轻点头,老师如获至宝。
“江同学回来是大家的幸运,我们总分150的试卷,还有人考60分,可不得抓紧时间恶补一下。”
许栩鸵鸟上身,脑袋低到尘埃里,简直要埋到屁股底下。
“是不是啊,许栩?”
砰铛。
许栩突然被指名道姓,脑袋撞到了桌篓底板。
哈哈哈哈哈,同学们露出嘲笑。
许栩捂头抬起,跟前排回头看热闹的江为谦对视。
看什么看!许栩皱鼻子装狠。
江为谦翻白眼,收回可怜她的目光,换上冷漠,心理还念叨,许栩倒打一耙。
张老师从第一题选择题开始讲起,事无巨细。以往她才不屑讲这么简单的题,总是直接到选择题最后一问。
今天奇了怪了。
而且她还在教室里到处转悠,皆以江为谦为半径教授,对他一动不动面对桌上试卷的听课态度很宽容。
许栩得以抓紧机会多听,比平时收获很多,心里很高兴。只见她的试卷上,第一页写得密密麻麻,第二页开始就光滑如新。
许栩:我的智商只允许我深度钻研第一页。
等张老师讲到后面的大题时,许栩的心已经飞到教室外了,从高二下开始,她就没上过体育课了,此时的她好想打乒乓球啊……
神游到江为谦的背影,许栩左右摇晃,在每一个张老师眼神没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看老师的乖宝宝到底在做什么。
啊!干净的试卷,比许栩考试时候的白卷还要亮眼,江为谦甚至连名字都没写上一个。
怪胎。
“好的,今天就讲到这儿了,下课!”
张老师个子不高,人有点微胖,喜欢穿直筒连衣裙,头发低低挽个丸子。
背后看起来跟学生似的,所以她特别喜欢穿尖头高跟鞋,走起路来咔咔咔咔,老远就能听见声音。
终于走了…许栩把卷子放到游远桌上,“远哥,救我,我想及格。”
游远拿起大名鼎鼎的62分试卷,眼皮眨了一下,抬头很是认真地说:“你告诉我,对的这五个选择题,你是做的还是蒙的?”
许栩摇头,“都不是。”
游远大松一口气,“那就好,还有救,我们慢慢…”
“是我掷骰子摇的。”
咔嚓。
什么东西碎了,你可以说是游远的心,也可以说是游远的三观。
“许栩,高三了,你还掷骰子?”这么幼稚的做法,小学生都会唾弃你。
“那三短一长选最长,三长一短…”
“打住!我们从头开始吧,你坐这儿。”游远拉过来她的板凳,许栩安静如鸡,一旁倾听。
游远从第二题开始,“这题主要是考函数的单调性和最小值,你看这条线是往上的…”
许栩频频点头,听话的小鸡崽儿。
课间十分钟,每个书桌三五成一个小团体,多数在吹牛,只有少数的几个在学习。
以往王大壮是一个,但今天她从教室进门位置的第一个,穿过大半个江湖,来到了江为谦的桌前。
早读因江为谦高冷气质吃瘪的众人,热情消退了些,江为谦静静地翻开一本孤独星球的旅游杂志在看,纯粹的蓝色,干净又清冷。
像江为谦本人。
王大壮:“为谦,你回来了?”
江为谦抬头看到来人,继续沉浸在图片中,只喉咙微微发出一个,“嗯。”
“法罗群岛?”蓝色的图片下方写着图片所属地点,王大壮探头,想要看清楚杂志上的字眼。
江为谦直接关闭开页,“什么事?”
尴尬找到了王大壮,“没事不能跟你说话吗?我们可是老同学。”
“我们不熟。”
“我知道你经常出去比赛,但我们初中三年是同桌也,怎么不算熟?江同学,过分了哈。”
王大壮假装嗔怪,露出人生唯一次撒娇。
任谁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表示拒绝和撇清关系了,可偏偏江为谦不是个高情商的人。
他是谢耳朵式的人,天才和讨厌鬼集于一身。
“请不要偷看我的杂志,我的书第一个看的必须是我。”
王大壮从站起身走向江为谦的那一刻就吸引了所有同学的注意,更不要说江为谦正常音量包裹的狠话,在寂静的班级里是多么震天响。
人人的嘴里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算得上是年度大新闻了!
王大壮是谁啊?那是男生不能靠近三米的厌男魔女,长着一张港女脸,留着平尾黑色齐耳短发,粗眉倒立,脾气暴躁。
她居然主动跟男生说话!还撒娇、套近乎!
过年了。
噗嗤。
“哈哈哈哈,王大壮你也有今天!”
是的,没有眼力见,在这个时候还敢大声寡气嘲讽的,是许栩,跟所有大气不敢喘的同学鲜明对比。
“又是你!”
王大壮的眼神射过来,许栩吐舌头,才不管你心情怎么样,我该说的就是要说。
“狐狸精。”
王大壮说许栩,她不是第一次这样说她,在她眼里,所有谄媚地跟男生说话的都是在潜意识里求关注,媚男权,想要获得特权优待。
许栩早就被说的没有脾气了,任她说,反正自己不会缺斤少两哦。
许栩只是对着江为谦来一句,“她,没有女孩子样哦,好凶。”
“你!”王大壮伸出一根手指警告。
“你们,能去别地儿吵吗?打扰我看书了。”江为谦谨慎地,仍旧没有打开杂志,心怕旁边的人偷看了。
“好的,不好意思江同学,我们打扰你了。”王大壮斜视许栩,暂时不跟她开战,昂首挺胸走了。
许栩却不挪窝儿,“她脸皮比我还厚呢,也算是个人才吧,但还是比我差了那么一点儿,你说是不是,香菜贼?”
许栩笑着,跟江为谦眼神汇聚,江为谦笑不出来,“请你离开。”
“哼,讨厌鬼,王大壮喜欢你真是倒霉。”
许栩吐完槽就走了,不跟他计较,而他却在听到许栩的这句话,开始陷入沉思。
那个女生喜欢他?王大壮?
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